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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瑟瑟,落木蕭蕭,冷雨初歇,月上梢頭。
已經回京半月的高務實此時剛剛從內閣下值,回到自己掛上“靖國公府”不久的老府邸,略帶倦色地去到了日新樓的書房之中。
他確實很累。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有許多與秋收相關的經濟活動需要他這位首輔兼戶部尚書高度關注,不時做出政策調整和下達直接任務;
秋天又是全國軍隊秋訓、秋操以及大比武的時段,作為新軍改的操盤者,這一年來軍改的進展、表現都會彙總過來,而他需要按照實際情況對一些舉措進行修正甚至更改;
秋天還是全國重案的終審和行刑時段,他作為首輔兼戶部尚書雖然理論上並不直管刑罰相關工作,但誰叫大明是個“封建王朝”呢?作為朝廷實際上的第一負責人,在中國自古以來“人命關天”的思想指導下,凡是需要掉腦袋的重罪,不惟三法司需要再三審定,其中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大案要案肯定會送到他的案頭,經由他的票擬而獲得皇帝首肯……
凡此種種,千萬重務,在皇帝陛下甫一回京就宣布聖體微恙,表示需要靜養一段時間的大前提下,就都壓在他高務實一個人的肩頭了。
更彆說因為離京太久,京華集團內部也有許多積壓在京必須由他親自批準的報告,現在也需要他一一給出指示。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該是倦了。
高務實剛剛在書房坐下,麵對麵前那一疊疊摞滿了大半個書案的報告、文書、信函,忍不住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苦笑道:“早知道就不應該讓劉馨去孟加拉,這下倒好,兒子輕鬆了,老子受難了。”
頓了一頓,一邊打開一封密函,一邊沒好氣地自言自語道:“你小子最好彆讓老子失望,否則就算你現在是什麼暹羅都統使了,老子也要一封信召你回京,親自拿戒尺抽你個屁股開花。”
他話剛落音,敲門聲就響了。高務實問道:“誰?”
門外傳來孟古哲哲的聲音:“老爺,是妾身。”
“哦,進來吧。”
隨著他的許可,書房門被打開,不過進來的卻並不隻是孟古哲哲一人,她身後跟著數名侍女,每人手中都端著一個餐盤,餐盤中各有三道菜。孟古哲哲道:“老爺一回府就徑直來了書房,妾身本不想來打擾,但想著老爺許是不曾用膳,不得已隻好送來書房。老爺,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為了新鄭高氏全族,您總不能忙得連飯都不吃了,您說是嗎?”
說話間,侍女們已經在另一側的空案上為高務實擺好了飯菜,然後恭恭敬敬退到一旁站好。高務實麵對孟古哲哲自然不必裝什麼廢寢忘食,這時已經站起身來,點頭道:“我倒也不是忙得沒空吃飯,隻是人忙到一定程度就會胃口不好,所以剛才忘了。”
他走到一側的桌案邊看了一眼,發現就算是這種非飯點的加餐,菜式倒也是一如既往的豐盛,葷素搭配自不必說,竟然有十六道菜,而且從菜色來看,還不是宮裡禦膳房那種一道菜溫溫熱熱好幾回的樣子,而都是臨時現做的。
他突然有些感慨,道:“人人都說皇帝好,九五至尊,富貴之極。可單論一個吃字,以我所見,甚至不如我家。”
孟古哲哲當然知道高務實經常陪皇帝用膳,禦膳是什麼樣的,那是再清楚不過。其實又何必說高務實,就算她這個高務實的妾室,也經常吃到宮裡送來賞賜給夫君的禦膳。說實話,還真就那麼回事,確實比不得南寧侯府……哦不,靖國公府的家宴。
畢竟,大明朝的皇帝雖然理論上專權到了曆朝曆代之最,可是他受限也大啊,甚至搞不好也是曆朝曆代之最——除了那些傀儡皇帝之外。
誰讓皇帝如此受限的呢?朱元璋和文官集團。朱元璋是從祖製上給了後來的皇帝一大堆限製,而文官集團又從儒家思想的基礎上,以“聖君合法性”為手段強加給了皇帝一大堆限製。
搞到最後,堂堂大明皇帝,平時的禦膳竟然真的隻能按照朱元璋給出的“四菜一湯”標準來吃飯。這要是讓後來那位一百零八道菜擺在麵前還說自己“無從下箸”的老佛爺知道了,怕不是要笑出聲來——你們老朱家的兒孫真的是在當皇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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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高務實沒料到的是,孟古哲哲居然說出了一段讓他頗為詫異的道理來。
孟古哲哲道:“老爺所說固然是事實,但老爺膳食的花銷是老爺自家賺取來的,都是合法所得,如何使用輪不到外人置喙。而皇上膳食乃是民脂民膏,是全天下奉養一人,自然要有所克製,有所自警,不能肆意鋪張,以寒萬民之心……此二者並非同理。”
高務實此時正提箸,忽聽此言,詫異之下又有些欣慰,道:“孟古,看來你這些年讀書頗有所獲啊。”
孟古哲哲斂裾一禮,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道:“所謂近朱者赤,妾身不過是萬幸,有個六首狀元的夫君在身邊,這麼多年來,哪怕稍受熏陶,也該有些文氣繞身了。”
高務實果然哈哈大笑,搖頭道:“你是自己認真苦讀來的文氣,與我何乾?此非我之功勞,可不敢受。”
然後稍稍一頓,露出思索的表情,又道:“我去南京之前就考慮過,以你現在的見識,若隻是每日照顧家中孩兒,不免有些誤才,不如也進秘書處搭把手……不過當時時間匆忙,不久之後我便伴駕南下,這事就耽擱了下來。現在既然回京,不如就按我之前所想來辦好了。”
孟古哲哲有些猶豫,遲疑道:“可是夫人和姐姐們都不在府中,若是妾身也去秘書處幫忙,府裡的孩子們恐怕會失了管教……”
高務實擺手道:“府裡這許多西席又不是吃乾飯的,侍女們之中也有老成持重者可委以重任,怎就會失了管教呢?說到底,孩子們管得好不好,在於我是否嚴厲。若我不加溺愛,孩子們犯了錯自有先生教訓,又豈能失了管教?
恰恰相反,你去管教恐怕有時候反而不如先生們嚴格……你不必辯解,先聽我問一句:當初高淵在府裡,你說過他幾句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