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脈之法畢竟才問世不到數十年,著名的《扁鵲見蔡桓公》,便是李斯的師兄,韓非子所寫就。
而扁鵲見完蔡桓公,便逃秦,而後為秦宮醫官,潛心鑽研四診法,如此方才有了診脈之術。診脈之術草創,此時尚且隻是一個不甚可靠的輔助手段,四診法中切排在最後,由此便知。
夏無且亦不敢斷言自己的診脈就一定沒有謬誤,而且在他看來,世上絕不可能有如此神奇的草木之藥。
“吾且去熬一劑湯劑,以儘人力吧。”他看著如同死人一般的始皇帝,歎息著回答。
……
看著夏無且走出大帳,李斯和趙高鬆了一口氣。
今日真是跌宕起伏的一天,二人隻覺得自己心已經累到了極致。
扶蘇進藥,乃是二人為胡亥掃清秦二世之路的關鍵。
幸虧夏無且並無確定的把握。
而且,在二人看來,若是神仙天人所煉之丹藥能夠有此神效,還能夠說得過去。然而區區一點藥渣,而且還是草木藥渣,應該不至於能有如此逆天之功效。
彆說他們不信,包括將此藥千裡迢迢帶回來的扶蘇和蒙恬二人,恐怕亦不會信。
秦時之人極為樸實,乃至現實。不似後世,隨便一個東西都能有什麼神性,在大多數人看來,所謂仙人,也不過隻是能夠長生而已,天人雖然略有神通,但是那也隻是神人血脈所導致的,並不會無所不能。
不過顯然此時不是放鬆的時刻,李斯和趙高再次對視了一眼,沉聲開口:“徐福何在”
一名衛尉軍軍卒在賬門口拱手回答:“報廷尉,尋仙使此時已至大營門口,正在等待傳召!”
徐福之前不知道始皇帝已經到了琅琊大營,他在衛尉軍軍士的看守下,一同前往了琅琊行宮,而後才前來大營。
是故他幾乎是與醫官夏無且同時抵達。隻不過,始皇帝既然已經昏厥,率先進入大營的,當然是醫官夏無且。
“無需召了。”李斯麵沉如水,直接擺擺手,“將他押至廷尉大牢,治他欺瞞始皇帝之罪!”
“等等!”
衛尉羯突然開口,他滿臉疑惑,向李斯拱了拱手:“廷尉,何不召見徐福”
“為何要召”李斯身為丞相,對衛尉羯並不客氣,他淡淡地反問。
衛尉羯亦不以為意,他嘴唇微動,似乎在組織語言,足足過了數息,方才開口:“徐福得天人授法,且於琅琊外海找到了神仙。”
“若是吾等命其立刻再次出海,”他急切地開口,“去求取不死之藥,或許來得及!”
李斯神色絲毫不動,他看了始皇帝一眼。
夏無且乃是當世名醫,他的判斷,李斯毫不懷疑。
既然夏無且說始皇帝已然無法醒轉,隻是等死而已,李斯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後顧之憂。
他淡淡地開口:“即便是徐福所言為真,神仙亦在琅琊海外至少百裡開外。”
“入海百裡,需有大舟。今徐福所率九艘巨舟無所返,而大秦水師又在扶桑,又去哪裡再弄大舟”
衛尉羯一窒。
他雖然木訥,然而他也知道,李斯所言,確實是一個關鍵的問題。
秦時航海技術還在蒙昧時期,出遠海純粹是依靠船多人多,不怕死。
畢竟這年頭連敗血病之類的病症都不了解,而且風帆雖然已經發明,但是對洋流季風還知之甚少,更沒有海圖和水文資料,連一個固定的航線都沒有,隻知道一個大概的方位。
如果有大舟,尚且能夠依靠大舟所攜帶的食水在海上找到徐福所說的位置。若是沒有大舟,區區百裡,根本就是難以逾越的天塹。
“然始皇帝已至此,非仙藥不可救。”
衛尉羯顯然亦不願意輕易放棄,他努力開口:“不若問之徐福,既然徐福能夠自海上返回,或許,亦有再去之法。”
李斯抬起眼眸,淡淡地看了衛尉羯一眼:“衛尉可欲行始皇帝之權乎”
衛尉羯陡然色變,李斯此言可謂是誅心,他乃是衛尉軍的統領,衛尉軍隻是皇帝親衛,皇家傳承之事,與他無關。
怎麼會說他準備行始皇帝的職權
他憤怒地開口:“廷尉何出此言”
“若不行始皇帝事,衛尉為何力主此事”
李斯毫不客氣地反問道:“先前吾等向始皇帝進言,若是神仙不來如何,若是徐福撒謊如何,若是大秦失信如何,衛尉不曾聽見嗎”
“神仙天人之事,關係到大秦何人為二世!”
他冷冷地繼續開口:“此事,唯有始皇帝可決!”
“然而,始皇帝不醒,且始皇帝先前欲傳位於大子扶蘇!”衛尉羯據理力爭。
“吾之聽見始皇帝欲傳位少子胡亥。”李斯斬釘截鐵地開口。
“吾亦隻聽見始皇帝傳位少子胡亥,且令廷尉製詔。”一直沉默的趙高突然開口,他看了衛尉一眼。
先前始皇帝確實準備傳位胡亥,隻不過由於神仙之事,以及徐福突然返回,導致始皇帝改變了主意。
然而,這並不重要。
始皇帝改變主意時,已經吐血倒下,聲音極小,唯有在近處的衛尉羯,李斯,趙高三人能夠聽見。
當然,還有幾名內侍。
但是幾名內侍,先前已經被趙高下令砍掉了,現在唯一有發言權的,隻有衛尉羯三人!
而且,始皇帝雖然意欲傳位扶蘇,然而,他並不曾把話說完。
雖然他試圖在衛尉羯的鎧甲上寫下扶蘇的名字,但是也隻寫了一個偏旁而已。
這個偏旁固然可以說是扶蘇之扶字左半邊,同樣亦可以說,是胡亥之胡左半。
兩者用小篆來寫,確實極為相似。
而衛尉羯此時則是憤怒欲狂,他殺氣騰騰地看著李斯和趙高,大有直接拔劍把二人直接斬殺之勢。
然而李斯和趙高毫不畏懼,二人居高臨下地看著衛尉羯,李斯率先發出一聲怒吼。
“羯,爾可是想矯詔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