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祥轉頭看著他,笑了笑,說道,“你先跟我說說那個女知青的情況,為什麼你是這個態度,在提防他們什麼?”
肖烈文也不遲疑,將情況簡單說了一下,最後說道,“我不怕那些人,也不覺得這小姑娘有什麼問題。但是呢,這是大隊部幾個人一起做的決定,不聞不問不管,隻要她在這裡不出問題就行,等到哪天再將她平平安安、原原本本地送回去,不管去哪裡,我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他轉頭看著林遠祥,“她要是在這裡結了婚,堵死了前路,然後哪天她家裡又翻了身,你說她家裡人會不會找我們麻煩?”
現在不比以後,集體時代就是一張網,個個都是網中人,牽一發動全身,想跑都跑不掉。
林遠祥抿著嘴,過了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隨後說道,“要我說,你們是鑽了牛角尖,她的事情讓她自己做主就好。你們隻要不欺負她,就算她老子有天成了雲湖的一把手,也怪不到你們頭上來。”
肖烈文訕訕一笑,“還有一個,就是隊裡有幾個人,看小陳人挺不錯,想著能不能把他留下來。”
林遠祥哼哼笑了兩聲,說道,“年輕人不結婚,就沒有定性,哪怕他在這裡建了房也一樣。房子不是家,結了婚生了子有了家庭,那才是家。隻要他跟你們隊裡的姑娘結了婚,就算哪天他想起自己的來曆,也跟你們盧家灣脫不了關係。”
肖烈文輕輕點頭,“我們也是這麼想的。”
隨即又輕笑一聲,“剛開始的時候,還顧忌他的來曆是不是有問題,不過等看到他的一身本事,又實在舍不得不用。我是這麼想的,就算他和那個女知青一樣,家庭背景不好,也沒關係,隻要不是作奸犯科,盧家灣都能容得下他。”
林遠祥看了他一眼,“那萬一要是作奸犯科之輩呢?”
肖烈文看著他,“你覺得他是?”
林遠祥沉默兩秒,輕輕搖頭,“他眼裡沒有殺氣,心腸也不夠狠,不是。”
沉吟兩秒,他又說道,“本來看了這麼些天,我也差不多把他看透了,心思淳樸,有原則又不失靈活,學武的天賦也很高,確實是個好苗子。把幾手功夫教給他,也好給我這一脈留個傳人,不至於斷了香火。”
肖烈文,“那你怎麼不教,還有問題?”
林遠祥眉頭緊皺,緩緩搖了搖頭,“我總感覺,他藏了些東西。”
說著轉頭看向肖烈文,輕聲說道,“當年我被炸彈炸傷,壞了腦子,雖然還記得本事,卻也忘記了許多東西,包括你們這些老兄弟,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後來用了一兩年才慢慢都想起來。
你再看看他,除了不記得自己從哪裡來的,一個個的本事往外冒。”
他指著桌上包裹好的蛋糕,笑道,“彆的不說,就這個玩意兒,彆人不清楚,你是應該知道的,這東西隻有西餐廳才有,老字號點心鋪子的老師傅,都做不出這麼鬆軟的蛋糕。他卻能做出來。而且他的記憶力很好,學什麼東西都是一學就會,這是腦子受傷的人能辦得到的?”
肖烈文若有所思,“你是說,他根本就沒失憶?”
林遠祥笑了笑,“我隻是說有這個可能。”
肖烈文兩手一攤,“可是他也沒有壞心思啊,我都盯了他兩個多月,這家夥絕對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子弟,對好多常識一竅不通,專業學識卻很高,這不是大戶子弟的通病?”
林遠祥點點頭,“部分大戶人家的優秀子弟,確實本領大、素質高,卻不通民間疾苦,跟陳凡的情況差不多。我現在糾結的,就是他背後到底是哪個大戶人家。”
他轉頭看著肖烈文,笑道,“可彆是哪個老對頭一脈的,咱辛辛苦苦的教他,反倒給對手做了嫁衣裳。”
肖烈文卻嗤之以鼻,“你有個屁的對頭,還不就是當年爭搶功勞那點事?都多少年了還看不開。再說了,要真是你老對手那一脈的人,這小子能對功夫一竅不通?
你都沒看見他當時弱不禁風的樣子,腳步虛浮、有氣無力,連個娘們都比他強,百分之百沒練過。
就不知道你在擔心個什麼東西,我還想著把你的本事都掏出來,等過個一兩年,把他送到部隊裡好好練一練,哪怕是在你老對頭下麵,那也是為國家做貢獻,有什麼不可以的?”
林遠祥咂咂嘴,考慮一下,點點頭說道,“行吧。”
然後抬起頭,笑道,“我再問他最後一個問題,要是沒毛病,彆說我這點本事,幾個老家夥的看家本領,這兩年我也學到了手,回頭一並教給他都行。”
肖烈文頓時眉開眼笑,“這就對啦,你們找個傳人不容易,他想學點本事也很難,這麼一來,不就兩全其美了嗎。”
林遠祥搖搖頭,對著他說道,“你這麼費儘心思施恩於他,就不怕哪天他轉頭就走?”
肖烈文嘿嘿笑道,“這算什麼施恩?我就是看他是個好苗子,要是能練好了,送進部隊也是塊好材料。再一個,”
他突然壓低聲音,小聲說道,“我看他就不是薄情寡義的人,你對他越好,他對你就越好,隻要看準了這一點,他就跑不出盧家灣的人情網。”
林遠祥指了指他,“看不出你個肖蠻子,竟然也玩起了心眼。”
隨即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骨骼劈裡啪啦一陣亂響,又扭了扭脖子,笑道,“我去找他聊聊。”
肖烈文甩甩手,“去吧去吧,反正廣播站有沒有他都一樣,隨便聊。”
……
陳凡進到廣播室的時候,張翠娥已經和往常一樣坐在那裡,隻不過看上去有些愁眉苦臉。
“怎麼了這是?”
陳凡走過去看了看,“喲,在寫通訊稿呢。”
張翠娥趕緊站起來,給他倒了杯茶,隨即苦著臉說道,“我自己寫了好幾篇,可是對照報紙上的文章,就覺得自己寫的太差了。”
然後滿臉崇拜地看著陳凡,“老師你真厲害,寫的小說都登上了《江南文藝》。”
陳凡端著茶缸子吹了口氣,小口抿了口茶,咧嘴笑道,“你這情況跟我當年差不多,想當年我剛開始學寫作的時候,先是埋著頭自己寫,寫完了一看,嘿,還挺不錯,然後看完彆人寫的,再看自己的,呸,寫的什麼玩意兒?!”
聽到這話,張翠娥不禁哈哈直笑。
笑完之後,又有些猶疑,“你沒有騙我?”
陳凡昂起頭,笑道,“這有什麼好騙你的,騙了你又沒有好吃的。”
張翠娥立刻掏出一隻飯盒,從裡麵拿出一隻紅薯,雙手奉上,“老師,給。”
陳凡也不客氣,拿起來就咬了一口,“嗯,好吃。”
隨後他也從包裡拿出一隻飯盒遞給她,“本來是給楊書記他們帶的,結果他們都不在,便宜你了。”
張翠娥眼睛一亮,“什麼東西?”
陳凡往前遞了遞,“自己打開看。”
張翠娥接過飯盒,打開蓋子,眼裡滿是好奇,再仔細聞了聞,抬起頭看著陳凡,“這是什麼啊?”
陳凡這才想起來,她應該和昨天的黃鶯、楊菊她們一樣,從來沒有見過蛋糕,那麼不認識也很正常。
他便笑了笑,說道,“這個是蛋糕,是一種糕點,你嘗嘗。”
張翠娥頓時滿臉驚喜,低頭去看,“呀,這個就是蛋糕啊?我在書上看到過。”
說著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塊,生怕捏碎了,然後嘴巴湊過去咬了一小口,抬起頭來,眼睛已經笑得隻剩一條縫,“好吃。”
陳凡哈哈笑了笑,“都是你的了。”
頓了一下,又笑道,“不過,有個要求。吃了蛋糕,就必須要寫出一篇合格的通訊稿來,你就當是作業。”
張翠娥立刻點頭,“保證完成任務。”
她低頭看了看蛋糕,再抬起頭,臉色有些猶豫,“老師,這個蛋糕,我能不能隻吃一塊,剩下的我想帶回去給爸媽他們嘗嘗。”
陳凡笑著點頭,“既然給了你,當然由你自己決定。”
張翠娥頓時笑開了花,“謝謝老師。”
陳凡正要說話,這時外麵傳來一個聲音,“小陳。”
他立刻轉身走出去,站在走廊上往下望,“林老伯,找我有事?”
林遠祥對著他招招手,笑著說道,“有空沒有,下來聊聊。”
您老人家都找上門來了,能說沒空麼?
陳凡將布袋子摘下來晃了晃,“我把袋子放好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