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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陳凡騎著馬應邀去了10隊。
先找到蘇玉軍,在他那裡坐了一小會兒,隨即在他的陪同下,一起去到老高家裡。
沒錯,蘇玉軍就是今天老高請的主陪。
老高家在村子的邊上,前後院都沒有圍籬笆,似乎表明“毫無遮攔”的態度。
陳凡簡單打量了一眼,就對“小日子都很講衛生”的刻板印象產生了懷疑。
前麵的場坪倒是沒有什麼垃圾,但是兩頭半大的豬竟然就這麼散養著,在場坪上跑來跑去,整個場坪就沒幾處完整的地方,而且有股酸腐臭氣撲麵而來,讓人猝不及防。
兩頭豬應該待的地方是在房子旁邊的豬圈,豬圈的柵欄門敞開,緊挨著的便是彌漫著白色霧氣的廚房,也不知道裡麵在煮些什麼東西。
廚房門口的一根竹竿晾衣架上,飄著幾件衣服,隻是那顏色很讓人懷疑,到底是洗過還是沒洗過?
坦白說,這個衛生條件,著實有些出乎陳凡的意料之外,甚至可以說是顛覆想象。
就在陳凡情不自禁地皺起眉頭的時候,屋子裡一個人衝了出來,正是老高。
見到陳凡和蘇玉軍過來,老高顯得格外高興,當即快步跑過來。
陳凡正要揮手打招呼,卻見老高噗通一下跪到地上,嚇了他一跳。
老高不善言辭,隻是磕了一個頭,不等蘇玉軍去拉,便麻利地爬起來,彎著腰打過招呼,便將兩人往家裡讓。
似乎磕頭就是他表達謝意的方式?
陳凡和蘇玉軍相視一眼,都略帶尷尬地笑了笑,隨後跟著老高進屋。
屋子裡收拾得勉強算乾淨,看得出來,應該是突擊打掃過的,隻是有些陳年汙漬,實在是難以清除。
一個7、8歲的小男孩正在堂屋裡,看見陳凡和蘇玉軍,眼裡滿是好奇,卻不說話。
老高拉了一把孩子,便往地上摜,“給陳老師磕頭。”
那孩子懵懵懂懂,卻倒也聽話,二話不說磕了個頭。
他還想再磕,又被老高一把拉起來,“一個就夠了。”
隨即對著陳凡咧著一口黃牙直笑,笑得陳凡有點頭皮發麻。
過了兩秒,老高似乎想到什麼,趕緊一頭鑽進旁邊的房間。
陳凡這時候才有空打量這間屋子。
很簡單的兩開間土牆屋,牆壁和地麵沒有任何修飾,黃土牆壁已經有些脫皮,地麵也是泥土,連最基本的三合土都沒有鋪。
至於格局,進門是堂屋,西邊一扇小門進去是房間,然後就沒了!
堂屋裡的擺設也很簡單,牆壁上並列掛著兩張畫像,一張是李先生,一張是華先生。
畫像下麵是八仙桌,桌子上一隻大茶壺,旁邊摞著一疊碗,再就是靠牆放著的幾條板凳和幾把椅子,彆的也就沒了。
那個孩子怯生生地坐在椅子上,手裡還拿著一個竹子做的玩具,看不出是個什麼東西。
陳凡對著他笑了笑,正要說話,老高又從房間鑽出來,手裡還拿著一包牡丹煙,他笨拙地將煙盒子撕出好大一個口子,雙手奉到陳凡和蘇玉軍麵前,憨厚地笑道,“陳老師、隊長,請抽煙。”
既然都來了,陳凡也就隻當看不見他指甲裡的汙泥,直接抽出兩支,轉手遞了一支給蘇玉軍。
蘇玉軍接到手裡,突然毫無征兆地哈哈大笑。
老高被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禁轉頭看看陳凡。
陳凡卻知道蘇玉軍在笑什麼,他是在笑自己明明有些不適應,卻還故作若無其事呢。
想想自己,雖然也是住的知青點的土牆屋,穿的和大家一樣的衣服,但是房間整潔有序、衣服每天都換的話題,在盧家灣早已不是什麼新聞。
不說什麼潔癖吧,最起碼可以算是講衛生,在農村裡麵便也成了話題之一。
但是再看看老高這裡,但凡是個講衛生的,估計都坐不下去。
他卻還能跟沒事的人一樣,閉著眼睛坐、閉著眼睛接煙,對於蘇玉軍來說,那不就是很可樂的事情麼。
老高也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但是看他們兩個都在笑,那他也就陪著笑。
或許是聽到笑聲,正在廚房裡忙碌的老高老婆跑了出來,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陳老師好、蘇隊長好。”
又忙著給他們倒茶。
老高這才一巴掌拍在腦門上,臉上滿是懊惱和歉意,客人進門先倒茶的規矩怎麼都忘了呢?!
為了這頓飯,老高老婆差不多準備了一天,不一會兒,菜便上桌。
今天老高請客,很是花了不少血本。
一隻紅燒公雞、一鍋母雞湯,雞子就宰了兩隻。另外還有一條魚、一盤肉和幾個下酒小菜。
本來老高還要讓他老婆和小孩去廚房吃,是被陳凡硬叫了回來,也跟著一起上桌。
這頓飯是怎麼吃完的,陳凡已經不願意去想。
菜好不好吃,那更不是問題。
因為他就沒怎麼吃菜。
吃菜的時候,基本上就隻吃蠶豆和黃豆,其他菜夾了也是給對麵的小孩。
主要是什麼呢,那竹筷子幾乎都成了深黑色,陳凡連筷子都不敢多沾,哪還敢吃菜?!
真人真事真臟,現實是沒搶救回來,一家人都沒了)
老高還以為陳老師是有意照顧小孩子,感動得都紅了眼眶。
雖然沒怎麼吃菜,酒倒是喝了兩杯,所以這頓“感謝宴”,也算是功德圓滿。
從老高家裡出來,蘇玉軍帶著陳凡往自己家走去,轉頭看了看他,話還沒說,又是一陣大笑。
陳凡帶著三分醉意,抹了把汗,頓了兩秒,對著他笑道,“老高的孩子上學沒有?”
蘇玉軍雙手背負在身後,慢步往前走,說道,“上了兩年級就沒讀了,再繼續讀的話,就要去公社上的南湖小學,這裡過去距離太遠,老高不放心。”
陳凡緩緩點頭,過來好一會兒,走到蘇玉軍的家門口,他才停下腳步,對著蘇玉軍說道,“隊長,我不是在說老高的孩子,隻是覺得吧,孩子們還是多讀點書的好。沒條件的話,想點辦法就是,總歸要一代更比一代強是不是?”
蘇玉軍臉上的笑容收斂,輕輕歎了口氣,“這個問題我們也想過,但是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小學的肖老師一個人帶兩個年級,已經忙不過來了,再多的話,他實在是吃不消。再一個,加多個老師呢,又沒有合適的人,……”
不等他說完,陳凡就說道,“蘇廣林不是上完了小學嗎,他在獸醫班的時候,我還教了他們一小部分初中知識,他也不行?”
聽到這話,蘇玉軍愣了愣,眉頭緊緊皺起,“以前是不行,他也隻是初小畢業,高小的知識,還是在廢品站買了兩本高小的舊課本,自己在家裡看的,看了好幾年才有那點水平。
至於現在,他不是還要當獸醫麼,今年我們隊裡幾乎家家戶戶都擴大養殖副業,他這些天就一直忙著給各家各戶的雞鴨鵝檢查,還要用藥預防,隻怕是沒有時間。”
陳凡笑了笑,說道,“我的意思,不是說要增設新的年級,……”
說到這裡,他又停住,想了想繼續說道,“你看這樣行不行,先摸一下情況,看看有沒有還想繼續學習的,也不是進學校上課,就是想要多學點東西的人,要是有幾個人的話,你們就找個人,給那些孩子每天講一節課,這樣既可以學習,也不耽誤勞動。至於這個老師的勞務費,就讓孩子的家長給幾斤穀子,也算是個意思。”
說完之後,他轉過頭看著蘇玉軍,輕聲說道,“當然,這隻是我自己的一點想法,能不能行,有沒有人願意當這個老師,甚至有沒有孩子還願意繼續學,我都不知道,要是能行,就當是給下一代鋪點路,讓他們在有機會的時候能夠抓住,要是都沒這個意思,就當我沒說。”
蘇玉軍緩緩點頭,隨即眼神複雜地看著陳凡,“以前喊你陳老師,是跟著大家喊,今天我才知道,你是真的老師!”
陳凡笑著擺擺手,“抬舉話就不要多說啦,說再多,我也做不了彆的,隻能敲敲邊鼓。”
蘇玉軍一聽,不禁哈哈直笑,“敲邊鼓也是本事啊。”
隨即也不再談這個話題,幫陳凡取了馬,送他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