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這珍哥兒,怎麼就不知這理兒?非要鬨得雞犬不寧,何至於此?
蓉哥兒正經的國公嫡孫,哪裡就非要奪人家的親事不可了。
珍哥兒糊塗啊。
還有那賈珩,也沒個長幼尊卑,出手就往珍哥兒臉上招呼,這像話嗎?
賈珍是族長啊,代表的是賈家的體麵!
賈母隻覺得一陣心累,狠狠一拄拐杖,砸得地麵噔噔作響,說道:“讓人喚賈珩來!”
“現在?”鳳姐明媚臉蛋兒上,顯然有著幾分遲疑,說道:“這麼晚了,要不明天再……”
這都戌正時分了,也就是後世晚十點之後,縱然要收拾賈珩,也要等明天再是吧。
李紈也上前勸道:“老太太先彆生氣,大晚上的,驚天動地的,再說街上還有五城兵馬司巡街的,往來不便,讓那孩子明天兒,見早兒過來就是了,現在倒是珍大哥這邊,讓人憂心,也不知打個什麼好歹沒有。”
賈母聞言,也覺得有理,重重歎了一口氣,道:“我年歲大了,不大管府裡族裡的事兒,他們是愈發得了意,無法無天,兄不兄,弟不弟,鬨出兄弟互毆的沒臉兒事來,不知讓多少人笑話!”
兄不兄,說得自然是賈珍,以族兄之身份為自家孩子搶族中旁支庶弟親事。
弟不弟,說得就是賈珩,以族弟身份,打族兄臉子,眼裡還有沒有賈家?
鴛鴦連忙端了一杯楓露茶,在一旁笑著勸道:“老太太,這族裡幾千口子人,哪有事事都稱心如意的,總有些年輕氣盛、任性負氣的,老太太要跟著氣,那可一天三頓飯就什麼不用做了,跟著生氣就氣飽了。”
這位賈母屋裡的大丫鬟,正當妙齡,容顏姣好,杏眼桃腮,上身著翠色掐牙兒背心,下身綠蘿百褶羅裙,一頭柔順秀發梳著辮子,以一根紅繩束起,聲音清脆悅耳,如黃鶯出穀,撫平著賈母的怒火。
鳳姐見賈母動怒,丹鳳眼轉了轉,同樣勸道:“老祖宗,尋常百姓家,親兄弟家打打鬨鬨都是有的,這就和牙齒和舌頭,吃個飯,還不時上下磕碰打架呢,誰還說不親了?哪有什麼可笑話的。”
王夫人也過來勸,又有寶玉在一旁撒嬌,幾個姐姐妹妹都來陪著說話,賈母麵色才好一些,對鳳姐叮囑道:“鳳丫頭,還有尤氏,趕緊去東府看看珍哥兒,什麼事,留待明天再說吧。”
折騰了半天,賈母顯然也有些累了。
卻說東府裡,後院燈火通明,花廳中,賈珍躺在藤椅之上,臉上敷著毛巾,哎呦不停,目中有怒火在熊熊燃燒。
這位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長這麼大也就是小時候,被老爹賈敬扇過大嘴巴子,多少年了,被一個旁支族人當眾打臉,還是頭一遭兒,隻覺得屈辱之極。
以至先前都沒有反應過來,心態失衡之下,竟出驚人求死之言。
如今冷靜下來,倒也不由後怕,那賈珩一臉凶相畢露,拔劍是要殺他嗎?
不,他不敢,他絕不敢……
賈璉在一旁長籲短歎道:“珍大哥,好商好量的,俗話說得好,買賣不成仁義在,怎麼就到了這一步?”
賈珍雙目噴火,臉頰上的疼痛,心頭的屈辱感,煎熬著內心,道:“二弟,我要殺了那個小崽子!我要殺了他,明日就到京兆府報官,告他個忤逆族長,讓人拿了他!充軍,流放……”
賈璉聞言,嘴角抽了抽,暗道,忤逆族長,充軍流放?珍大哥當衙門是我們賈家開的?
還是得勸:“珍大哥,先消消氣兒,那賈珩雖然可恨了些,但看那架勢,也是個凶戾窮橫的,要是再凶性大發,拿刀動槍,衝珍大哥來……珍大哥這不是拿玉器往瓦罐碰嗎?”
“不出這口氣,我誓不為人!”賈珍憤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