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人之常情。
賈珩道:“秦姑娘前日履諾之言,擲地有聲,言猶在耳,難道今日要聽信市井之言,而改易心意嗎?”
“我……”秦可卿在裡麵終於呆不住了,挑簾走出,一身淡紅色羅裙,青絲如雲,一張國色天香的臉蛋兒上,目光楚楚地看著對麵的少年,這時四目相接,隻覺一雙沉靜、清冷的眸子,陡然銳利幾分,一時就有愣神,垂下眼瞼。
說來,雖是偷偷瞧了幾回,但四目相對還是頭一遭兒。
秦業歎了一口氣,喚道:“可卿……”
“爹。”秦可卿螓首低垂,抿了抿丹唇,輕喚一聲,然後走到自家父親身旁,扶住老父的胳膊,看向賈珩,清聲道:“非是改易心意,隻是對公子過往……心存疑慮。”
賈珩一時默然。
他現在所能做的,也隻能解釋到這一步。
難道讓他立個三年之約,等他中舉,功名在身,再來迎娶秦可卿?
他縱然百分百可以做到這一步,也不會以此為諾。
這就好比,我來日為官作宰,事業有成,再來娶你一樣,他向來不以為然。
所謂,我的貧寒艱難,你都沒有參與分毫,富貴何與共之?
他可以理解秦可卿沒有深入了解他,聽得一些社會評價,就對他心有成見。
畢竟這時代,盲婚啞嫁,的確很容易出婚姻悲劇,是得需要多打聽。
隻是,他也有他的堅持。
秦業見著這一幕,明顯能感受到自家女兒的糾結心情,欲言又止。
聘書都收了人家的,剛才賢婿、嶽丈喚著,轉眼間再起反複,這張老臉都沒地方擱。
這就是家中沒有女主人之故了,於婚姻大事,慮事不周,處事不宜,一錯再錯。
從一開始秦可卿沒有打聽賈珩為人,就出來重然諾,再到現在秦業抹不開麵兒,女兒不好言辭拒絕,無不因此。
當然,也是秦業父女本性良善,老實可欺,直接如那戲曲中的嫌貧愛富,什麼娃娃親,什麼婚書,我就是翻臉不認人,一撕兩半,你能奈我何?
這邊廂,秦可卿玉容幽幽,抿唇不語,想起少年怒打賈族族長的事跡,以及方才麵對自己父親的釋疑之語,一個是魯莽武夫,好勇鬥狠,一個是舉止有禮,心思謹細。
秦可卿容色變幻,凝眸看向那藍衫少年,隻覺得籠在那氣質沉靜的少年身上,恍若有一層迷霧,真真假假,讓人難以看清。
幽幽一歎,微微閉上眼睛,那眉眼冷峻,不見喜怒的麵龐,隱隱在眼前浮現,少頃,款步輕移,走到珠簾之畔,微微垂下螓首,明眸隱有晶瑩閃爍,道:“賈公子,事已至此,可卿自當奉約完婚就是,君是好是歹,是賢是愚,左右是我的命罷了。”
這已是秦可卿第二次說起命,隻是第一次,那是因少女驟聞婚事後,心生嬌羞的情切之語,而這一次才真正有些認命的感覺。
你是好是歹,是賢是愚,是真是假,我自認命就是。
如非良人,隻是三尺白綾,紅顏薄命。
“姑娘……”寶珠臉色蒼白,失聲說道。
這多好的機會,當著老爺的麵,若是拒了這珩大爺,姑娘就可另擇佳婿,這焉能認命,女兒家的婚姻大事兒,也是能認命嗎?
秦業就是歎了一口氣,臉上就有些尷尬,迎著賈珩依然是看不出喜怒的麵容,似是寬慰自己,也似是寬慰賈珩,道:“賢婿,好事多磨,好事多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