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之中,賈珩道:“宋先生,這怎麼好麻煩……”
宋源已伸手取了懸在車粱上的燈籠,挑簾下了馬車,站在車前,笑道:“今天下了一天雨,又是夜裡,地上多有積水,你這般回去,行路恐有不便,不如乘車才是。好了,不需客氣就是了,明日下值後,我在家中備下薄宴,再行敘話。”
讀書人,往往不喜不速之客,拜訪也好,做客也罷,凡是約好,往往都示隆重。
一請二叫三提溜。
賈珩聞言,尋思這似乎是結為通家之好的意思,衝宋源拱手,說道:“既蒙盛情,就多謝先生了。”
宋源點了點頭,提著燈籠,擺了擺手,向著家中走去。
馬車轔轔轉動,賈珩和趕車的宋家老仆說了地址,而後就向寧榮街駛去。
車廂之中,賈珩麵色沉靜,外間街道商鋪與宅院大門之外懸掛的燈籠,交錯而過,稀疏燈光,將那張正在閉目養神的冷峻麵容映照得一明一暗。
賈珩漸漸閉著眼睛,思緒翻湧,開始回顧這幾天的經曆,以及接下來的打算。
這是他前世邊防從軍的習慣,寫一些日常總結什麼的,總結過去,思慮將來。
前日,初步解決了前身的婚事難題,又與賈珍發生衝突,本意也有和賈家做初步切割意,但賈母將晴雯給他,算是暫時彌合了這種割裂之勢。
當然,這還要再看……
此外還在原身單純的社會關係上,得以進一步拓展,習武也算有了著落,而往科舉仕途方向的努力,更是有了一些眉目。
“要格外重視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想起方才與宋先生的交談,賈珩心底忽然浮現了這麼一句話,轉瞬將其壓下。
“未來一段時間,還是要忙娶親,進學,習武……”
賈珩思量著,最後索性放空自己,不再思慮。
“賈公子,柳條胡同到了,巷口太窄,馬車進不去了。”在賈珩思緒紛飛之時,馬車外的老仆,拉韁繩止住馬車,說道。
賈珩睜開眼睛,劍眉之下,眸光熠熠,拿了一旁的雨傘和布包,挑簾而出,拱手道:“多謝老伯,還請代我向宋先生致意。”
老仆笑著應了一聲,然後趕起馬車,向著寧榮街外走去。
賈宅,賈珩進院之後,和蔡嬸說著話。
“珩哥兒,今天回來的倒挺早兒,我正說呢,路上有積水,怎麼回來呢,正想讓你李叔過去接你呢。”蔡嬸從灶屋中走出,端著一盆熱水說道。
“一位先生順路,載了我一程。”賈珩解釋說著,一邊往廊簷下走,一邊問道:“你和晴雯都吃飯了吧。”
說話間,抬眸就見晴雯一襲翠色羅裙,捏著手帕,俏生生站在廊簷下。
迎著少年投來目光,晴雯快步上前,接過賈珩手中的布包、雨傘等物,應道:“我們吃過了,公子可吃過了?”
賈珩點了點頭道:“吃過了。”
說話之間,主仆二人進了東窗廂房,賈珩將文稿放在書架子來,衝正在沏茶的晴雯招了招手,道:“時間還早,今日先教你認幾個字。”
說著,將《千字文》翻開第一頁。
晴雯抿了抿粉唇,扭著水蛇腰盈盈而來,將端著的香茗放在書案旁,杏眸有著幾分畏難,道:“公子,真的要學啊。”
“快過來,等你學完,我還要寫稿。”賈珩起身,拉過晴雯的胳膊,將其坐在椅子上,然後坐在一旁。
二人這時並排坐在一張長條書案之後,燈籠燭光映照,倒還真有幾分前世初中生晚自習的既視感。
晴雯微微偏過螓首,偷瞧著一旁的少年,隻見那側臉被燈火映照得不見往日冷峻,線條柔和,不知為何,隻覺得一顆心,忽然跳得有些快,臉頰有些發熱。
“這八個字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賈珩開口說著,不見反應,轉頭看著正目光低垂,一副走神之狀的晴雯,皺了皺眉,屈指輕輕彈了腦瓜崩兒,清聲道:“想什麼呢,專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