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之外,聽著屋內賈珍囂張之言,窗台盆栽之後,現出尤氏那張光潔如玉的明豔、姝麗臉蛋兒,頓時由粉紅嫣然,刷地蒼白一片。
“老爺他要……勾結賊寇,害那賈珩?原來是老爺他自己看上了那秦家女!”尤氏蔥白纖細的玉手,就是輕輕掩住檀口,隻覺心驚肉跳,耳畔聽著裡間賴升領了差事,向外走去,尤氏連忙躡手躡腳,從一旁青簷白壁的月亮門洞,向著綿長的抄手遊廊而去。
行至一座八角涼亭,尤氏玉容如霜,黛眉微蹙,用手指不停絞著手帕,不停來回踱著步子,麵色糾結著。
她在想是不是去提醒一下賈珩,勾連賊寇,在他人過門時擄掠他人妻子,這實在太過駭人聽聞了。
“可他在外麵呆著,我一個婦道人家,想要通風報信,似乎也不方便,再說若是老爺知道了……”尤氏美眸憂色密布,臉色變幻著,心頭糾結至極,她隱隱覺得這樣鬨將下去,說不得那位性情剛強的少年會打上府來。
“紙裡包不住火,老爺以為做得神鬼不知,可萬一被那人知道……”
想起那眉眼煞氣騰騰的少年,尤氏心頭愈發憂心。
這位紅樓夢中被稱為鋸嘴葫蘆,對賈珍逆來順受,不敢多言半句的美婦,雖是出身小門小戶,但也並非全無一點兒主見。
後來在賈敬去世之時,獨豔理親喪就能顯露這一點兒。
“必須去給那賈珩提個醒兒,讓他有個防備。”尤氏停了腳下步子,抬起螓首,秋日旭光將搖動的金色步搖,映照得容色煥然,絢爛生姿。
“隻是需得找一個借口,要不讓蓉兒……不行,蓉兒絕沒有這個膽子,不若讓丫鬟傳信,也不妥,事後若老爺查將出來……”尤氏想了想,快步回到房中,拿起毛筆,猶豫了下,在紙張上沉吟片刻,一行娟秀的文字赫然現出,寫道,“中秋月圓人不圓,婚事,危。”
“想來那少年應能看出提醒之意。”尤氏彎彎眼睫顫動著,美眸凝視著字條,不知為何,臉頰隱隱有些發熱,這應該不算……暗通款曲吧?
連忙將其折疊,裝進一個空白信封,攏進袖中,出了廂房,在院中喚了一個丫鬟,道:“入秋了,我打算給老爺裁剪兩件衣裳,你隨我去成衣鋪子裡轉轉。”
“是,大奶奶。”那丫鬟上前說道。
在丫鬟和嬤嬤的陪伴下,尤氏自角門出了寧國府,上了馬車。
此刻,就在寧榮街拐角處的一座茶點鋪子中,換了一身藍色衣衫,賈珩目光沉靜,看著駛出的馬車,喃喃道,“尤氏?”
他和董遷已經在寧國府附近布下了眼線,準備尋機堵住賴升,但這會兒賴升沒有出來。
“兄長,我去跟著兒看看,你在這兒盯著。”
他先前已憑借著記憶,用炭木棍在宣紙上,勾勒出賴升的相貌和身形,讓董遷和幾個人按圖索驥。
馬車轔轔轉動,正是秋日午後,街上熙熙攘攘,貨郎沿街叫賣聲透過竹簾,響起在端嫻而坐的尤氏耳畔,不寧的心緒似也漸漸安定下來。
馬車一路不停,駛出了寧榮街,尤氏忽地借口下車小解,在拐角處尋摸了一會兒,忽地看到幾個在街角處玩著抓石子兒的小孩兒,上前,給了十來文錢,盈盈笑道:“將這個寧榮街送到柳條兒胡同第一家,叫賈珩的。”
那小孩兒頓時歡天喜地去了。
得虧她上次在榮慶堂,聽林之孝喚人前提起過,她當初百無聊賴地留了意,否則連賈珩家都不知曉,這次想要報信,也沒地方送。
尤氏做完這些,望著遠處,輕輕歎了一口氣,提起裙裾,折身返回。
她能做得也就這些,至於能發揮幾分用處,全憑天意了。
賈珩站在街口處一個賣珠簪、鳳釵的攤販前,目光微動,麵上現出凝思,他耳力敏銳,哪怕是隔著有五六丈遠,都聽到了尤氏的交待。
“公子,這簪子,您要不要?”對麵那荊釵布裙,水桶腰的胖婦人,不耐地看著對麵凝眉思索的少年。
賈珩垂眸看著珠花銀飾簪子,心頭想著,晴雯戴著應該也不錯,就問道:“這個多少錢來著?”
“一兩銀子。”那胖婦人頓時眉開眼笑,換了一副麵孔,說道:“不管是送夫人還是送姊妹,都拿得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