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珩詫異看向韓琿,一下子卻是想到許多。他並不認為這是韓琿在簡單地賣他人情。
韓琿看向對麵的少年,清聲道:“許德清,年歲四十有五,當年科甲及第之後,剛開始就是進得都察院,為江南道禦史,後來得罪了人,外放知縣,宦海沉浮二十餘年,輾轉湖廣、河南、雲貴,曆遷轉為按察使,布政使,一年前才調至京兆尹。”
賈珩道:“那看來,當真是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了,這位許大人,不久後也算是故地重遊、衣錦還鄉了。”
聽到先是湖廣,而後是河南,雲貴,就能看出這位許大人,被打發的是越來越偏遠,但驟然調至京兆,不問可知,簡在帝心,這是要大用了。
而韓琿囑咐於縝,讓其父附和上疏,這就是顯而易見的借風,借誰的風,借崇平帝對都察院的調整之念,對許廬的目光注視,分走一縷縷青眼,提前在崇平帝心底留個影兒。
這叫不動聲色地刷存在感。
退一步說,就算不能直接獲得什麼好處,也能提前給履新到都察院的許廬,一個好印象。
“這就是次輔之子,當真不可小視。”賈珩念轉之間,抬眸看著韓琿,深邃的眸子中現出幾分異色。
韓琿看著神情沉靜依舊的少年,捕捉到那一絲異色,心頭泛起苦笑,還真是……心思剔透,舉一反三。
這種不著痕跡的策略,可不是他想出來的,而是剛才他想起父親平日的囑托,天子有意刷新吏治,重振綱紀,許廬年後說不得要大用,而他父親又不方便在都察院人事上建言,讓他見機行事,提點一下於縝,讓他父親於德留意一下許廬,附和呼應其政言,借其聖眷。
幾人計議已畢,在一旁自始自終沉默的宋源,麵色凝重,開口道:“子鈺,天色也不早了,趕緊去見那位許府尹,這幾日,我都已經替你請了婚假,文萃閣這邊不用擔心。”
賈珩拱手道:“多謝宋先生。”
然後看向韓琿和於縝,道:“子升,文度,那我們明日見。”
韓琿也是麵色憂切,上前扶住賈珩的手臂,道:“子鈺,務必小心……若事情緊急,可尋到安樂坊來尋我。”
到最後,終究還是沒忍住。
賈珩點了點頭,深深看了一眼韓琿,又和於縝和宋源二人,點頭告彆,然後告辭離去。
……
……
永業坊,傍晚
暮色四合,金色夕陽披落在青牆朱屋簷的宅院中,廊簷上懸著“許”字燈籠之下,老管家眉頭緊皺地看著眼前拱手站立的少年。
又低頭借著燈火,看了一眼手中的拜帖,目光在扉頁之上“寧國府之後賈珩”等小楷字樣,盤桓了片刻,對著少年,蒼聲說道:“老爺剛剛退衙,賈公子先至角門,等老朽進去通稟。”
“有勞老伯。”賈珩見此,稍稍鬆了一口氣,拱手一禮,隨著許廬府上的管家,進入許府。
京兆尹許廬在仆人的侍奉下,剛剛去了官服,換上一身長衫,坐定在花廳中的椅子上,品著香茗,微微眯上眼睛,閉目養神。
“老爺,外間來個寧國公的後人——賈珩有要事求見老爺,這是拜帖和信箋。”
許廬,聽到老管家來報,就是一愣,抬起一張清顴、瘦削的麵容,神情詫異道:“賈珩,寧國公的後人?既是功勳之後,他來尋本官做什麼?”
這位京兆父母,四十出頭,頭發卻已然一片灰白,頜下蓄著短須,瘦鬆眉下,清冽的眸子中,目光銳利,如鷹隼一般。
“這是那賈珩的拜帖。”這時,那老管家遞將過來。
許廬伸手接過拜帖,將信箋打開,垂眸閱覽而罷,銳利目光就是深凝,臉色明晦不定,默然片刻,沉聲道:“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