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賈赦臉色鐵青,清咳了一聲,正要開口,忽地瞳孔劇縮,麵色大變。
忽地就見那少年行至香案之前,撚過線香,在燭火上引燃。
“黃口小兒,大膽!誰允你這除籍之人,祭拜我賈家先祖的?!”賈赦臉色陰沉,嗬斥說道。
賈珩冷冷看了一眼賈赦,衝上首的寧榮二公神牌拜祭了下,而後行至香爐之前,鄭重奉上。
而後看向賈赦,側對著寧榮二公神位,因為賈赦坐著,賈珩站著,身形頎長,以致有些居高臨下之意,道:“且不說我賈珩還未除去族籍,就說已除族籍,自立門戶,古人言祖有功而宗有德,賈氏先祖神而明之,念及血脈相連,慈愛後嗣,仍會廣布遺德厚澤,護佑於我!爾在卻此狺狺狂吠,置先祖德行昱耀於何地?”
此言一出,堂中一片嘩然,麵麵相覷,雖念及祠堂為肅重之地,不至喧嘩,但也是竊竊私議。
不是除族籍嗎?怎麼成了自立門戶?這是賈敦等人的疑惑目光。
他們是旁支族人,對寧國之長和賈珩的過節雖知道一些,但細情不甚了了。
“這賈珩隻要一日未除籍,仍可以香火祭拜賈氏先祖,這是至孝,天道倫常,誰說不出什麼,隻是賈珩所言狺狺狂吠,真是……”這是賈代儒的想法,尋思到最後,看著那立於中庭的賈珩,就是搖了搖頭。
賈政看著那仍是寧折不彎的少年,儒雅麵容上現出一抹落寞,本是同族,血脈相連,何至於此?
在女眷之首,唯一在一張太師椅上端坐著的賈母,在鴛鴦一個丫鬟的侍奉下,蒼老麵容上神色淡漠,聞聽賈珩之言,原本幽沉的臉色又是陰沉三分,隻覺周身生出一股無力之感。
這個賈珩,旁支庶孽,動輒口誅筆伐,這是上天派來個孽障……來給她鬥法了的。
可以說,賈母已經從一開始的欣賞,到先前的冷漠,再到如今的頭疼。
邢夫人那張白淨麵皮上,怒色上湧,隻是眼角的皺紋跳了跳,目光看向一旁的王熙鳳,似在問,什麼叫狺狺狂吠?
王熙鳳柳葉細眉下的丹鳳眼,眨了眨,她雖然認不得多少字,但也知道狂吠的是狗,這賈珩是在罵她公公是……
念及此處,心底閃過一絲幸災樂禍,然而片刻之後,花信少婦玉容變了變,她公公是狗,二爺和她……
然而這還沒完,不等麵色青紅交錯,氣得渾身顫抖的賈赦開口怒斥。
賈珩按劍而視,近得前去,以一種清冽而平靜的聲音,冷聲道:“是誰給你的底氣,在這祖宗神靈安息之地咆哮如雷,又是誰給你的臉麵,祖宗牌位尚立於案,還敢端坐如椅?我大漢以孝治國,我祭祀祖先,敬天法祖,與你何乾?”
賈赦隻覺一口怒火積壓,張了張嘴,想要怒斥幾句,但畢竟拙於言辭,想了半天,不知如何回應,又氣又急,眼前發黑,手腳冰涼,道:“真是反了,反了!”
邢夫人白淨麵皮上已是憤憤之色,站起來,道:“諸位可都聽見了,這賈珩簡直無法無天,祖宗神牌之地,就這般頂撞大老爺,爾等聽聽,這賈族還容得下這樣的小輩嗎?”
“賤人閉嘴!”
忽在這時,賈珩一聲低喝響起。
原本正在慷慨陳詞的邢夫人恍若被掐住了脖子一般,玉容上現出驚駭之色。
她……她方才這是聽錯了?
然而,看著周圍賈族一眾爺們兒都是同樣驚異的目光,邢夫人張了張嘴,轉頭看向賈珩,突然對上那一雙清冷的眸子,怒道。
鳳姐這會兒嬌軀輕顫,“賤人”二字在心底盤桓著,嫵媚的丹鳳眼中,隱有幾分莫名之色。
當然不是覺醒了什麼……
而是邢夫人,哪怕並非賈璉的親母,但嫡母身份,仍是讓過門後的鳳姐沒少伏低做小。
《紅樓夢》中有載,當邢夫人查抄大觀園時,表現搶眼,就連鳳姐也要退避三舍。
鳳姐一雙妙目明光閃爍,若有所思地看著那麵帶冷意的青衫少年。
彼時,隻聽那少年朗聲道,“若不是你這賤人,平日慣會挑撥是非,大老爺何至於如此不辨是非,賈珍勾結賊寇,擄掠我新婚妻子,被我當場捉拿送官,聖上欽定之要案,豈容人顛倒黑白,大老爺雖刻薄乖戾,但非不智之人!想來,不過是好好的爺們兒,都讓你這賤人挑唆壞了!”
王夫人在一旁正是冷冷看著對麵的少年,聞言,就是皺了皺眉,不知為何聽著最後之語,心底有股不舒服的感覺。
對這賈珩,她方才之所以冷眼旁觀,沒有出言,而是和小輩爭執,憑白失了體麵不說,再如現在一樣被拿住話頭,顏麵掃地。
“左右這賈珩是個無法無天的,他既喜歡鬨,讓他鬨就是,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鬨了這一出,自有人給他個報應。”王夫人撚了撚手中佛珠,思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