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副姿態落入旁人眼裡,更是讓人坐實了他身份高貴的事實,以白玉京實力,得到合道境大妖的同輩認可……就連無量道皇宗這般背景怕是也做不到吧。
況且對方這明顯是早就習以為常的樣子,大概率已經不是第一次成為合道境巨擘的座上賓了。
……
玉山九十九層之上,乃是一座彆致的小樓。
宛如山巔的一枚白花,雅致到了一種讓人覺得多看一眼都是褻瀆的程度。
沈儀跟隨著兩個黑背蛟侍衛緩緩走近閣樓。
就連剛才那座大殿中,都有堪比三城的大妖存在,他本以為自己或許能見到更多了不得的存在。
然而兩個黑背蛟侍衛止步於門前,伸手低聲道:“您請。”
然後又用目光製止了跟在後麵的鬱蘭。
沈儀用眼神示意她安靜,隨即沉默入殿,卻是看見了一座空落落的小殿。
說是殿宇,實際更像是一方更大些的深閨,譬如主位那裡的寶座,說是一張珊瑚玉榻也不為過。
整個殿中,除沈儀以外,連個伺候的婢女都沒有,僅有一道風姿綽約的身影,在雪白長裙的籠罩下,安靜的端坐在玉塌右側。
那些海中奇珍,佩在那女人的身上,竟是失了幾分奢華,讓人覺得她頗為素雅。
俏麗麵容自不必多言,兩枚潔白的龍角閃爍著微光,吸引著旁人的視線。
相較於柯十三的母族是蚌精,柯老七的母族是肉翼蠶蟲,這位祁家大爺的愛妃,居然也是一頭龍族。
沈儀沉默注視著這女人柔順青絲的尖端處,那微微蕩漾開的紫色。
心裡莫名就出現了一族的名字。
東龍宮,紫髯白龍。
這一族,應該是除了南龍宮以外,和南陽宗淵源最深的一支龍族。
畢竟較真起來,上一個南陽宗應該就是滅在了她們和玄慶前輩的事情上麵。
刹那間,沈儀心中的警惕深了許多。
然而下一刻,那女人淺淺笑著,略顯溫和的嗓音,卻是讓沈儀平靜的麵容上,終於是掀起了一絲波瀾。
“沈宗主,不必拘謹,請坐。”
話音間,她輕輕拍向的地方,並非旁邊的桌椅,卻是那玉塌的左側:“莫要誤會,你身為宗主,身份還要高於我,身居次位,總歸是有些不合適。”
“……”
沈儀深吸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如何暴露的,但先前的想法卻是得到了證實。
果然,這龍妃早就盯上自己了。
念及此處,他也不再遲疑,乾脆利落的走到那玉塌前,和那龍妃並肩而坐。
這女人對身份層次的看重,光是從那九十九層樓中就可窺一般,倒也符合現在的舉動。
不過,這還是沈儀第一次離一尊合道境巨擘如此近,甚至比當時和清月宗主同乘時還要近些,況且現在身旁之人還是一頭妖魔,難免心緒有些複雜。
這要是能將其斬殺,自己接下來的修行之路,不知道得有多順暢。
“你是覺得我有些勢利?”
龍妃又是嫣然一笑,在那成熟韻味的襯托下,頓時美豔的不可方物。
她很快收起笑容:“什麼身份的人,就做什麼身份的事情,和什麼身份的人打交道,互相警惕,各有顧慮,這樣才不容易起亂子,這是你們南陽宗教給我的道理。”
“你很喜歡猜彆人的心思?”沈儀側眸看去,眼中如古井無波。
這種被人看穿和戲耍的感覺,還有對未知的不安,真的讓他很抗拒。
“不止是心思,還有對味道的敏銳。”龍妃柔聲解釋道:“這是我紫髯白龍一族天生的本領……譬如你身上那淡淡的蛇女的血氣,還有黃煞毒龍……乃至於新鮮的琉璃青鳳的氣息。”
“我查探過寶花宗的事情,再加上這蛇女血氣,所以我知道你是南洪來的,其實無論你信不信,我沒有想要殺她,畢竟我與祁大並無夫妻之實,也不在乎他有多荒淫,隻是不希望他在外麵留下子嗣,影響我的計劃,所以故意嚇唬嚇唬她們而已。”
“琉璃青鳳一族我還算了解,族中天驕強者,並沒有樓外那一位,且我雖眼力粗淺,畢竟虛長幾歲,能看出她身上的古怪,至少不是純粹的活物。”
“這會讓我想起水月商盟處,南陽宗主曾喚出過類似的青犀傀儡……恭喜沈宗主,製傀手段又有了精進。”
龍妃似乎很希望沈儀能放下警惕,乾脆利落的替其解釋了心中的疑惑。
但隨著她說的越多,沈儀那張白皙臉龐上蘊藏的殺機,哪怕極力掩飾,卻也愈發濃鬱起來。
他從未想過,在南洪的外麵,居然會有一尊合道境的強者,對自己達到了一種了如指掌的恐怖程度。
“你……”
龍妃頓了頓,終於無奈笑道:“罷了,今日請沈宗主過來,也不是為了交友的,一則是想跟您道個歉……當初的事情,儘管父王已經與紫菱徹底斷去了父女關係,但終究乃是我東龍宮負了諸君,負了玄慶。”
沈儀本就不是輕信於人的性格。
何況是在對方無論是實力,還是掌握的消息,都遠超自己的情況下。
這本就不是一場公平的談話。
再加上玄慶的前車之鑒,他乾脆的掠過了這個話題:“龍妃可還有彆的事情?”
“第二件事情就是,在通常情況下,祁大調不動一兵一卒,也請不動合道境的助力,隻要南洪七子莫要過於招惹他,待我手中的事情辦完,自會將他喊回來。”
龍妃輕聲道:“故此,也請沈宗主稍微平息下怒火,不要在洪澤招惹太多事端,以我的身份,實在不便出麵再去幫南洪七子什麼。”
對於境界相差極大的兩者而言。
這已經算得上是無比委婉的提醒了。
沈儀本應該感激涕零才對。
但他隻是略微抬眸,注視著龍妃的眼睛,認真詢問道:“請問龍妃,什麼事,辦多久?”
“執掌西龍宮。”
龍妃麵對這年輕修士,竟是沒有半點輕視,仿佛真的將其當作了南陽宗主,而且不是現在的七子,更像是在麵對當初盛極一時的七子:“在沒有足夠實力支撐的情況下,好心經常容易辦壞事。”
“我們希望,當初的事情不要再發生第二次。”
“至少……東龍宮應該有決定自家人該做什麼的權力,而不是眼睜睜看著旁人商議,連一句話都插不上。”
說到這裡,她緩緩起身,朝著樓外眺望而去:“哪怕敵不過那位尊貴的存在,再怎麼說,也要擁有掀起些風浪的力量,讓他想要向上麵瞞住洪澤發生的事情時,需多費些心神。”
“言儘於此。”
龍妃回眸朝著沈儀看去:“今日交談之事,不會有六耳可知,望沈宗主也能守口如瓶……若是可以的話,最好也修身養性,收收您身上的殺氣,抱歉,我們比較忌諱這個。”
“那皓月霜虎一族,我已經與它們交代清楚,伱靜悄悄的離去,不會有什麼事情的,宗主怎麼打算?”
麵對龍妃的詢問,沈儀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我明白了。”
“那就好,沈宗主,請。”
說著,龍妃俯身牽起沈儀的手掌,氣息拂動間,眼前的一切瞬間模糊起來。
“……”
待到沈儀回過神來,整個人已經悄無聲息的站在了小樓外麵。
麵對著鬱蘭擔憂的目光。
他略微蹙眉,垂眸盯著手掌,隨即搓了搓指尖,倒不是在回味龍妃手掌的軟嫩。
雖然祁家老大現在帶兵侵入南洪,而自己請援請到了他愛妃的玉塌上,這件事情聽起來頗有些荒誕。
但現在的沈儀心思卻不在這上麵,他隻是對合道境的實力又有了新的理解。
對方或許也是在用這種方式,來提醒自己洪澤到底有多凶險。
這位龍妃的所言所行,都帶著一種莫名的讓人信服的味道。
想必當初的玄慶前輩,也是因為這樣,才踩進了這個深坑之中,畢竟誰會不喜歡一個能完全理解自己感受的存在。
然而同樣的坑,南陽宗怎麼能踩第二次。
沈儀可不希望再過許多年後,仍舊是這位龍妃,牽著下一任南陽宗主的手,再次給對方道歉。
自己的事情,還是得自己來辦。
至於東龍宮想要執掌西宮,甚至說想要再把南宮也收入麾下,那是她們的事情。
念及此處,沈儀略微感受了一下銀鈴中那縷氣息。
這種麵對合道境時的無力感,他不打算再體驗第二次了。
尋找渡四劫的妖族天驕人選這件事情,必須馬上提上日程。
沈儀沒有再回那大殿,而是乾脆利落的騰起,腳踏河浪,朝著水域之外掠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