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大軍全軍覆沒,蒯越自刎而死的消息,如同驚濤駭浪一般,瞬間便席卷了整個襄陽。
去年蔡瑁水軍大敗,死傷萬計,就已經在襄陽引起了強烈的大地震,而今南征大軍竟然全軍覆沒,造成的轟動可想而知。上至官吏,下至小民,莫不議論紛紛。
與劉景關係密切的潘濬毫無疑問再次成為了眾人的焦點。好不容易挨到下職,潘濬不敢再回吏舍,立刻告假歸家,並閉門謝客,告誡門仆,誰也不見。
不過這個誰也不見也是相對而言,王粲就暢通無阻的走進潘家,見到了坐在書室,心緒不寧的潘濬。
王粲身體瘦弱矮小,偏偏穿著寬大的褒衣,顯得頗為滑稽,然而他卻神色從容,氣質翩然。
王粲笑道:“承明,我就猜你一定會躲回家中,是以直奔你家而來,果然被我猜對了。”
潘濬起身相迎,苦笑道:“若是留在吏舍,隻怕難有片刻安寧,唯有回家中暫避紛擾。”
王粲落座後擊掌讚道:“劉仲達以一縣之地,而覆一國之軍,雖古之田單,何以過之?”
王粲現在雖然依附於劉表,但馬援曾有言:“亂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矣。”劉表以刀筆吏視之,王粲自然也對他沒什麼忠心可言。甚至看到劉表倒黴,王粲心裡油然生出一絲快意。
潘濬見王粲容顏喜悅,倒也稍稍能夠理解對方的心情,王粲十來歲便名動長安,被大儒蔡邕譽為“有異才”,聞其登門拜訪,倒履相迎,禮之甚重。而就是這樣一位大才,劉表卻不肯重用,隻讓他寫些文賦以娛人。換成是潘濬,他也會心懷不滿。
潘濬感歎道:“劉仲達少年時,僅是中人之姿,並沒有顯露特殊之處,待其年長,竟然百家博覽,政事文辯,用兵韜略,楚國無匹,真乃有世祖之風!”
世祖光武早時亦未顯露過人之處,一度埋首田間,操弄鋤禾,常常被其兄劉縯取笑胸無大誌,就像高祖的二兄劉仲一樣沒出息。結果沒過幾年,光武乘勢一朝而起,十數年間即掃平天下,囊括四海,中興漢室。
王粲笑道:“今劉仲達一戰定鼎三郡,據有江南,憑江自恃,劉牧已無能為也。承明,你和劉仲達既是同門,又是知己,你若南下投奔劉仲達,必受其重用,豈不好過在此碌碌無為?”
潘濬聞言一陣默然,王粲可謂一語中的,說中了他的心事。
他是荊南武陵郡人,為此還曾設想幫助劉景奪取武陵郡,拔除劉表在大江以南的最後一顆釘子,使劉景全據荊南四郡之地。
但他並非沒有顧慮,王粲說他在襄陽碌碌無為,乃是誇張之言。事實上他頗受劉表重用,二十餘歲就已是州部從事了。
因此,他若是背叛劉表,投敵南方,必定會背上罵名。
不過潘濬雖有疑慮,仍然決定投奔劉景,原因很簡單,他在劉表帳下,三五年都未必能夠成為一縣之長,而若投奔劉景,馬上就能成為百裡之宰,三五年後,未嘗不能坐到太守之位。相信任何人都該知道如何選擇。
當然了,如今正處在風口浪尖上,潘濬絕不會輕舉妄動,待過幾個月,局勢逐漸平穩下來,他再找機會以疾辭職“返鄉”。
潘濬相信王粲不會出賣自己,可為了小心起見,並未向他吐露心聲,說道:“在下雖與劉仲達有舊,然使君亦待我不薄,我現在心亂如麻,難下決定。”
王粲是何等聰明之人,一眼就看穿了潘濬的心思,笑著搖頭道:“承明之言,多有不實。”
潘濬麵不改色地回道:“王君的指責,在下不敢認。”
王粲笑而不語,卻也不再逼他,正所謂禍從口出,當前敏感時期,謹慎一點沒什麼不對。
潘濬反問道:“不知王君可否想過南下?之前劉仲達與我通信,常常讚歎王君有王佐之才,亦惋惜王君不受重用,隻恨自己官職低微,難於共事。王君若願赴江南,劉仲達必禮重之至。”
王粲不由失笑道:“承明還說自己心意未定,這還沒投奔劉仲達,就開始迫不及待為他招攬我,承明不嫌操之過急嗎?”
接著王粲搖頭婉拒了潘濬的招攬,道:“荊南乃下濕之地,自古瘴氣滋生,丈夫早夭,我從小身體孱弱,前往長沙,恐怕用不了幾個月便會一命嗚呼。”
潘濬歎息道:“王君有王佐之才,本該輔佐明君,匡扶天下,如今卻困頓沔南,誌向難伸,真是令人痛惜。”
王粲嘿然無語,他雖不得重用,但襄陽好歹也是亂世的一方淨土。眼下北方局勢混亂,南方瘴疫橫行,皆非善地,他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劉景早日北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