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人,竟然在她耳邊,這樣鄭重的說著不如,要是讓旁人聽到,那都是要腦袋的大事。
按理說,她現在就已經該屁滾尿流的爬起來,趕緊告罪才是。
但經過一開始的恐慌之外,林淳歡慢慢冷靜了下來,她沒有選擇那樣做,因為她的先生,身邊從來不缺阿諛奉承的人,“先生這話太重了。”
“天下的事,需要先生去看顧,去操心的太多,可先生是人不是神,總會有疏漏的地方,臣妾的存在,若是能幫著先生查缺補漏,那是臣妾的榮幸。”
“此事於男女之間亦是如此,從古至今,男主外,女主內,說白了便是各司其職,隻是這天下太大,內宅太小罷了。”
短暫的沉默後,身側又響起一聲笑。
外頭的風雪太大,掩蓋了月光,黑夜中林淳歡看不清身旁的那張臉,卻將他身上的龍涎香聞得格外清楚。
“到了這會兒,歡兒還記著要為天下女子博出一條路來,這是話裡話外敲打著朕呢?”
林淳歡聽得出來,皇帝並沒有生氣,頓時也漸漸有了些膽子,乾脆翻身半坐了起來,夜裡瞧不見她絕美得挑不出瑕疵的容貌。
卻能看清那雙閃閃發光的眸子。
明明隻是私房夜話,可那雙眼睛中的鄭重,還是讓皇帝不由自主的去關注,去傾聽。
將心裡那些聲音緩緩壓製,林淳歡緩緩開口,“先生,內宅那一方天地,困不住天下女子,總有一天她們會掙開綁在身上的枷鎖。”
“或許這需要很長的時間,幾年,幾十年,臣妾不知道,但這是她們必走的路,這回百年難遇的雪災就是最好的證明,雖然其他地方進度如何臣妾尚不清楚,最起碼於大人做得很好!”
“先生,這世上不會隻有一個於大人的,她的膽量,她的頭腦,難道還不足以讓先生看清,在世上,還有這麼龐大的一個群體,被長長久久的埋沒著嗎?”
“哼。”
對於林淳歡的話,皇帝隻是冷哼了一聲,“朕倒並不覺得那於惠兒有什麼頭腦,擅闖軍營,若不是蕭將軍是個有成算的,怕是那人都成了一堆枯骨,有勇無謀,能成什麼大事。”
“便是囤糧囤棉,抑製糧價,那是你的心意與指令,與她何乾!”
皇帝這話說出來,屋裡又是一陣靜默。
這一次沉默的時間太長,長到要不是林淳歡還直挺挺的坐著,皇帝都要以為她是不是睡著了。
然而過了半晌,林淳歡又輕喚了一聲,“先生。”
“我也是女子。”
“這世上有一個林淳歡,就一定會有第二個。”
感覺到皇帝攬住她腰身的手微微僵硬,林淳歡輕歎了一聲,緩緩躺回了寬厚溫熱的懷抱,“夜深了,先生歇息吧。”
第二日醒來時。
身旁的位置已經空了,伸手一摸,涼得透透的。
這場雪災,皇帝忙得腳不沾地,甚至都已經有一段日子沒到坤寧宮來,昨夜那片刻,也已經是忙裡偷閒。
按理說,她不該在這樣特殊的時候再給皇帝施壓,但林淳歡比任何人都清楚,時勢造英雄。
錯過了這個機會,徐徐圖之,或許得花上成千上百倍的功夫,才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雪災總會過去,明國的冬天也一定會過去。
可那些被困於方寸女子們,若是誰都不願意去做那個先行者,那她們的冬天,或許永遠都過不去。
有些事情,總得有人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