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櫃一咬牙,似乎決定了什麼。
“陳先生,您稍候。”
說話間,老掌櫃徑直起身,在眾人錯愕驚奇的目光裡,將對湖的幾扇窗戶儘數關上,這才回到座位上。
端起酒水一口吞下。
“陳先生,彆怪我故弄玄虛,實在是這事聽著駭人,這人年紀越大膽子越小,萬一觸怒了它,一大家子實在不敢賭。”
老掌櫃訕訕的笑著。
聽到這話。
陳玉樓和鷓鴣哨不禁相視一眼,目光齊齊亮起。
“它?”
收回目光,陳玉樓挑了挑眉。
“龍王爺。”
比起他的平靜。
老掌櫃則是艱難的吐出幾個字。
轟!
簡單三個字。
就像是有某種魔力,一下將桌上眾人思緒拉回到數月之前。
南盤江上,合子船頭。
抽著煙鬥的船把頭巴莫,說起的那段往事。
他在仙人湖上所見,與此刻老掌櫃所言幾乎如出一轍。
“這話可不興亂說,老掌櫃,陳某也曾走南闖北,河神龍王不都是保佑一方平安,四季風調雨順,哪有淹人村寨,掀船害人性命的。”
“害,陳先生,這話我哪敢亂說啊。”
老掌櫃連連搖頭。
“撫仙湖祭河神,少說幾百年的傳統了,往些年那陣仗陳先生您是沒看到。”
“但自從前年,祭船被掀翻後,湖上就再無太平。”
“您說說,這不是龍王爺發怒又是什麼?”
這事陳玉樓還是頭一次聽聞。
之前在路上,那位車把頭畢竟也是道聽途說,並未親眼見過,其中細節遠不如老掌櫃說的清楚明白。
“是因為船翻,才觸怒了河神?”
陳玉樓若有所思的道。
哪知道,老掌櫃卻還是搖頭,眉心也皺的更深。
“要是這樣,事情反而簡單。”
“偏偏……祭船就是龍王爺打翻,您說這事。”
“龍王爺打翻祭船?!”
這個答案。
饒是陳玉樓也是始料未及。
更彆說旁邊一行人,更是麵麵相覷,神色間滿是不敢置信。
按老掌櫃的說法,祭船是祭祀湖中龍王爺,祈求風調雨順,幾百年來都相安無事,為何突然發怒?
“會不會是祭祀之禮,不合規矩?”
紅姑娘琢磨了下,忽然道。
“祭河神那是大事中的大事,每一道流程都得精心準備,反複斟酌,不敢有半點馬虎,幾百年的老傳統,怎麼可能出錯。”
老掌櫃歎了口氣。
湖邊各城各寨,無數人想了幾年,也沒弄明白究竟是怎麼得罪了龍王爺。
甚至鬨到今日這步田地。
聞言。
眾人臉色更是古怪。
這一路走水過江,凡事江河湖澤之中,幾乎都有河神一說。
但如撫仙湖上這種情況,還真是開天辟地頭一份。
一般而言。
河神基本上都是成了氣候的水中大妖。
要麼是蛇蟒虺蛟,要麼是大魚黿鼉。
祭奉香火。
這也算是各有所得,相得益彰的事。
龍王爺掀桌子,這事聽著怎麼那麼詭異?
陳玉樓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下,他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
“對了,老掌櫃,我聽人說湖上還曾有古城出現,這事是真是假?”
“古城?”
還沉浸在複雜情緒中的老掌櫃一怔。
“湖底古城之說,我倒是有所耳聞,至於湖上古城,陳先生說的莫不是瀛海山或者梁王山?”
聽他語氣不像作偽。
陳玉樓瞬間明白過來。
湖上不太平是真,但湖麵古城一事大概率是以訛傳訛。
“老掌櫃,您一直說龍王爺龍王爺,有人真的見到過嗎?”
一直不曾開口的花靈。
忽然問了一句。
聞言,原本還在思索中的眾人,目光下意識落在了老掌櫃身上。
“哪能沒見過。”
“我就親自隨過一趟祭船,親眼所見。”
聽到這,樓內就像是被點燃了一道無形的火。
當日在南盤江上。
那頭老黿現身。
也隻有陳玉樓寥寥幾人見到。
大多數夥計依舊蒙在鼓裡。
此時聽到老掌櫃確信鑿鑿,一個個耳朵豎的老高,連呼吸都不敢加重了,生怕會錯過任何一幕。
“那龍王爺什麼樣?”
花靈一臉驚奇的追問道。
“……龍!”
老掌櫃猶豫了好一會,才緩緩說道。
“我記得,當日晴空萬裡,我們押著祭船一直劃到湖中,廟祝還在燒紙祭神,天忽然就變陰了,大雨跟捅破了天似的往下澆。”
“一幫人隻能往船艙裡跑。”
“我那時候年輕,天不怕地不怕,進船的時候回頭看了眼。”
“就看到雨幕裡頭,一頭黑龍昂首靠著船頭,一口就將祭祀的牛頭給吞了下去……”
樓外夜風呼嘯。
不知道何時下了一場雨。
雨水啪嗒的打落在窗戶上。
樓內卻是靜的落針可聞,五六十號人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隻有老掌櫃帶著川地口音的蒼老聲不斷響起。
他還在說著當年往事。
陳玉樓眼神卻愈發深邃澄淨,目光越過眾人,仿佛能夠洞穿緊閉著的窗戶,以及天地間的雨幕,看到茫茫夜色中的湖麵上。
至此。
許多事情其實已經明晰。
當年巴莫在湖中所見的漩渦中巨龍,與此刻老掌櫃口中的龍王爺,不出意外就是同一頭。
隻不過。
那並不是龍。
而是一頭還未化龍的蛟。
一頭比鎮壓在古經幢下妖蛟更為可怕的大蛟。
古書中,判定蛟龍強弱,最簡單的一個路子,就是看它們占據的水澤之廣。
古經幢黑蛟所居,不過十裡龍潭。
而此處蛟龍,卻足足占了萬頃撫仙湖。
孰強孰弱,一目了然。
要知道,滇南之地,又被譽為陸上澤國,江河湖泊無數以計,但比撫仙湖還要遼闊的水域卻隻有一座,那就是蒼山下的洱海。
可想而知。
湖下大蛟何等驚人。
“老掌櫃。”
等到樓外雨勢稍稍平靜。
陳玉樓忽然收起心思,深深看了對麵的老掌櫃一眼。
被他一看,不知道為什麼,老掌櫃心裡驟然一毛,總覺得接下來的話,會讓他極度為難。
一連深吸了幾口氣。
這才壓下心緒,擠出一抹笑容,訕訕道。
“陳先生是不是餓了,我這就去後廚催一聲,讓他們趕緊上菜。”
“吃飯的事不著急。”
陳玉樓擺擺手。
“我就是想問問,該如何才能見到河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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