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燈也是一盞盞熄滅。
不多時,石殿中再度歸於寂靜。
連呼吸聲都變得微不可聞。
不凝神去看的話,幾乎察覺不到太多氣息。
黑暗中,隻有那些黑蛇啃食沙鼠屍體傳來的咀嚼聲。
藏身一塊巨石後的鷓鴣哨,不動聲色的撐開鏡傘向前伸出,微微調整了下角度,很快幾麵法鏡中便出現了兩道幽光。
“蛇母……”
看見那兩道鬼火的刹那。
他一下就明白過來。
陳玉樓說的來了,指的就是它。
存在於紮格拉瑪一脈口口相傳中的蛇母。
早在姑墨州,第一次與黑蛇碰麵時,他就擔心幾千年過去,會不會再孕生出一頭蛇母,如今看來,最擔心的事情還是成真了。
餘光瞥了眼身側。
陳玉樓也借著鏡麵看到了這一幕。
但他神色如常,絲毫看不出半點慌亂和不安。
手指輕輕敲落,閒庭信步。
見狀,鷓鴣哨心神不由一定,縱觀數次下鬥,每次他以為的絕路,陳玉樓往往都能使出神之一手,輕鬆化解。
再聯想到之前自己提出火攻蛇潮時。
他說的那句話。
如今看來似乎頗有深意。
或許……他早就發現了蛇母的存在。
“嗯?”
就在他目光閃爍時。
忽然間,鷓鴣哨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瞳孔微微一凜,屏氣凝神往鏡麵中看去。
那頭盤踞在山崖裂縫中的蛇母。
竟是緩緩爬了下來。
巨大的蛇軀軋過地麵,帶起一陣嘩啦啦的動靜,細碎的山石落入湖麵,打破之前的平靜,水聲不絕。
一直到它徹底下山。
鷓鴣哨才終於看清它的全貌。
足有四五米長,一身黑鱗,渾身泛著陰冷的黑色光澤,昂著腦袋,頭頂一雙巨瞳掃過四周,透著一股對人命的漠視。
看著它的一刹那。
不知道為何,鷓鴣哨腦子裡忽然浮現出多年前在川渝深山裡見過的一種毒蛇。
當地人將其稱之為過山風或者黑烏梢、扁頸蛇、飯鏟頭。
同樣渾身漆黑,被鱗片覆蓋。
唯一不同的是。
巨型過山風也不過一兩米。
和眼前這鬼東西一比,簡直就是天與地的區彆。
蛇母昂首看了一眼四周,鼻翼微微動著,似乎在嗅生人氣息。
看到這一幕。
躲在石門後方眾人,心神瞬間緊張起來。
一條尋常黑蛇帶來的壓力都足以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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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是它。
那隻血盆巨口,說不定能生生吞下一頭駱駝。
“噤聲!”
老洋人緊緊抓著手中蛟射弓,弓身內妖氣鼓蕩,仿佛隨時都會從手中掙脫出來。
分明就是那頭蛟龍靈魄察覺到了凶險,釋放出的強烈戰意。
但眼下陳掌櫃和師兄都沒有下令。
他也不敢貿然行事。
而身後躁動不安和壓抑的氣息,也讓他心弦緊繃,生怕會驚動那頭巨蛇。
畢竟……
他比誰都清楚蛇母的恐怖。
倒是楊方那小子,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此刻陡然見到一頭大妖怪物,眼神裡的緊張和駭然之色根本掩飾不住。
人對於黑暗和巨物的恐懼。
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
不是親身經曆過,很難想象,荒無人煙生命枯竭的黑沙漠地下,竟然會生存著一頭如此恐怖的怪物。
沒有幾百上千年。
恐怕也長不到那般龐大的身形吧?
楊方本以為見識過甲獸、袁洪以及怒晴雞,也算是見識無數了。
但他怎麼想得到。
一頭大妖的壓迫感如此強烈?
之前那一刹,要不是老洋人及時將他從失神中拉回,怕是都會陷入幻境無法自拔。
此刻的他,緊攥著打神鞭的掌心裡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若是半年前,遇到這種鬼東西,楊方絕對不會有半點猶豫。
三十六計,跑路為上。
打神鞭,打得了屍僵粽子,鎮得住亡魂邪煞。
但他娘活了幾百年的妖物怎麼打?
他是性子直爽,不是腦子一根筋。
這等存在,根本不是人力能夠斬殺。
但……
陳掌櫃、楊魁首,甚至花靈、昆侖、老洋人、紅姑娘,他們本身就非普通人。
尤其是親眼見過陳玉樓一劍截斷山中泉,破關走出觀雲樓時,天空異象橫生,雷暴如雲的情形後。
他已經愈發確認。
這世間,遠不像自己看到的那樣。
江湖中的奇人也不儘是坑蒙拐騙之輩,符水治病、拆簽解命的也並非全是道貌岸然的偽道人方士。
正是因為見識過諸多種種。
他才毅然決定留下。
出山前他的願望是與天下武道高手過招,最好能見識幾個宗師高人。
但如今……
真人就在跟前。
楊方豈會不知如何去做。
所以眼下再過不安忐忑,他依舊一動不動,甚至眼底深處,還隱隱透著幾分期待。
飛劍斬龍蛇。
那可是說書先生口中才存在的故事。
噗通——
片刻後。
不知是察覺並無凶險,還是從始至終都不曾將他們放在眼裡。
那頭巨蛇拖著蛇軀,噗通一聲躍入那座深潭。
濺起大片水花。
很快,原本還沉寂的水麵下,竟是傳來一陣沸騰般的響動,無數大魚瘋狂逃竄,拍打著水麵,試圖避開巨蛇的獵殺。
驚鴻一瞥間。
陳玉樓隻覺得那些冷水魚說不出的熟悉。
無鱗、斑紋。
闊口胡須。
“白胡子魚?”
雪山下風蝕湖中那種大魚。
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遲疑間,他眼角餘光掃過身前那株金光閃爍的神樹,一時間不禁恍然大悟。
茲獨暗河發源於昆侖雪山。
這些冷水魚或許是溯流而下,還有一種可能,是被精絕古人從風蝕湖帶回。
此刻,那頭巨蛇在潭水中扭動身軀,速度快如閃電,一張血盆大口,眨眼間便吞下近百條白胡子魚。
動作之嫻熟。
比起之前那些吞食金蜉蝣的沙鼠,絲毫不惶多讓。
至於岸上那些黑蛇,則是昂著腦袋,期待的看向湖中。
十來頭隻剩下皮囊的沙鼠,顯然無法滿足它們幾百條黑蛇的需求,但又不敢貿然下水。
一直到巨蛇吃飽喝足。
它才揚起蛇尾,狠狠抽向水麵。
隻聽見嘭的幾道巨響,無數的白胡子魚混著湖水被拍入半空,然後嘩啦啦落到地麵上。
見此情形。
等候多時的蛇潮頓時一擁而上,張開血口瘋狂吞食著。
並未理會它們。
巨蛇拖著身軀緩緩爬上湖心島。
一雙巨瞳盯著島心那株神樹,眼神裡竟是泛著一抹說不出的貪婪。
眼看它越來越近。
陳玉樓終於不再打算繼續拖下去。
掃了一眼身側的鷓鴣哨。
抬手做了個割喉的手勢,同時嘴唇無聲的動了幾下。
後者凝神看去。
分明就是‘動手’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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