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入其中。
師傅生前總說,人生不過兩萬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地為床天作被,就已經滿足,誰能想到一語成讖,最後竟然真是如此。
站在墳頭外。
想著如煙的往事,楊方心如刀絞。
闖蕩江湖時,他總想著能混出一點名頭,到時候師傅年紀大了,自己就在他老人家膝下,為他養老送終。
如今卻是連這點都沒能做到。
不說為人弟子。
就是最基本的人,他覺得都不夠格。
“前輩閒雲野鶴,不在乎功名利祿,如今青山作伴、水聲入眠,也不是壞事。”
接過老洋人遞來的木香。
幾個人一一上前祭拜。
陳玉樓則是輕輕拍著楊方的肩膀,輕聲安慰道。
“是啊,楊方兄弟,此處山清水秀,竹林草廬,若是前輩知曉,也隻會欣喜於能夠在此長眠。”
見他長跪於地,一臉痛苦與自責。
鷓鴣哨也是開口道。
言語中滿是誠懇……隱隱還透著幾分羨慕。
因為,他忽然想到了紮格拉瑪一脈的曆代先輩,包括師傅上一代搬山道人,至死都沒法回到祖地。
絕大多數人,連屍骨都找不到。
隻能在祠堂裡留下一塊木牌。
曾經他也早都做好了青山處處埋屍骨的準備。
而金算盤前輩縱橫江湖數十年,最後還能入土為安,其實相對而言,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隻不過。
此時此刻,這些話他隻敢在心頭腹誹幾句。
畢竟楊方正是傷心時。
“起來吧,前輩回到故地,如今也可以安息了。”
陳玉樓拉了他一把。
將楊方從地上帶起身。
積雪融化後的竹林間,滿地泥濘,冰寒入骨,時間久了,就算再好的身子骨,也難免會中風傷寒。
“陳掌櫃,你們先回去吧,我想陪師傅再待會。”
楊方並未回頭。
雙眼通紅,聲音嘶啞。
他擔心,自己若是一走,留下師傅一人在此太過孤寂。
“也好。”
見老洋人張口欲言,陳玉樓暗暗擺了擺手,點頭答應下來。
“我們先去前邊,把屋子院落簡單收拾下。”
“這幾個月時間,一直在外漂泊趕路,此處風景不錯,正好可以修養一陣。”
聞言,楊方立刻明白過來。
他這是怕自己會想不開,走入極端,決定留下來陪自己一段時日。
“陳掌櫃,放心吧。”
“我就是想和師傅說說話。”
陳玉樓點點頭,拍了下他肩膀,隨後招呼了幾人一聲,沿著原路,穿過竹林往山坳間的小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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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足足七八年沒有住人。
屋子破敗的厲害。
推門進去,一股潮濕混雜著腐爛的黴味撲麵而來,角落裡滿是蛛網,聽到動靜,不知名的蟲孑四散而逃。
隱隱還能聽到老鼠吱吱的叫聲。
四下轉了一圈。
東南角塌了一大塊。
青瓦碎了一地。
雨水打在地上,留下大塊的黑色痕跡,雜草從青磚縫隙裡破土長出。
通往二樓的木梯,受潮氣侵蝕也腐朽的厲害,稍一走動,都開始輕輕晃動,仿佛下一刻就會墜斷。
見此情形。
饒是陳玉樓眉頭也不禁緊緊皺起。
“掌櫃的,這還要清理麼?”
昆侖體型太大,都沒敢跟上去,隻是站在樓下詢問道。
“簡單收拾下吧。”
“暫時還不知道楊方兄弟的打算。”
陳玉樓吐了口氣。
竹木結構的古樓,本就容易坍塌,能這麼多年屹立不倒,保持如今的樣子,已經算是殊為不易。
但想要住人,就得大修。
“好。”
幾人一聽,好像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有片瓦遮身,總好過在夜宿林間,之前在秦嶺,每一次半夜休眠都無異於是一場煎熬。
蟲鳴鳥叫,野獸嘶吼,寒風徹夜呼嘯。
尤其是他們五感本就超乎常人,即便再過微弱的動靜,都能在瞬息間醒來,身體和心理上的雙重折磨,實在不想再來一次。
就地找了下工具。
四個人誰也沒有歇著。
齊齊動手,將一樓從裡到外清理了一遍,再撒上一層石灰粉驅蟲去味,不敢說有多乾淨,至少能落腳了。
忙完這一切。
昆侖和老洋人沒有歇著,又去外麵取了些柴火,準備生火做飯。
等鍋裡湯水沸騰起來。
楊方也終於從竹林返回。
神色憔悴,渾身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疲憊。
“來得正好,楊方兄弟,吃口熱乎的,也好補充下精氣神。”
身後三人麵麵相覷,誰也不知如何開口,而陳玉樓卻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笑著招呼了聲。
“陳掌櫃。”
楊方並未急著坐下。
抬起頭,深深看了眼四人。
見狀,幾人似乎想到了什麼,氣氛一下變得凝重安靜下來,皆是停下手中動作,靜靜地朝他看去。
“還有楊魁首、昆侖哥和老洋人。”
“這幾日多謝諸位照顧,楊方雖然行走江湖幾年,但心智一直不夠成熟,一遇到事情就會慌亂。”
“說實話,這幾天我渾渾噩噩,日夜顛倒,不是你們,我可能真的撐不過來。”
聽著他絮絮叨叨。
老洋人搖頭一笑,“沒有的事,你小子就是喜歡瞎琢磨……”
“我自己知道。”
楊方苦笑,“這大半年來,若不是諸位看護,我也無法走到這一步。”
短短半年。
走南闖北,匡廬山、精絕古城、昆侖神宮。
修為更是一日千裡,直入罡勁,隻差一步便能踏入宗師大境。
換做他自己獨行,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做到。
“楊方兄弟是?”
聽他意思,應該是做好了決定。
但還真沒聽出是走是留,陳玉樓沉吟了下,忍不住問道。
“剛才我已經請示過師傅。”
“他老人家的意思。”
楊方目光裡露出一抹決然。
“男兒誌在四方!”
呼——
聽到這話,連同陳玉樓在內的所有人,霎那間都是齊齊的鬆了口氣。
“好!”
“楊方兄弟有此誌向,陳某相信,金算盤前輩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無比!”
有他開口。
鷓鴣哨三人懸著的心也終於落回了肚子裡。
相識結伴這麼久。
他們早已經習慣了彼此一起同行。
若是楊方真要鐵了心留下,其實也無可厚非,隻不過……到時候,可能一輩子再沒有見麵的機會。
如今,他小子也算是做出了最好的選擇。
“來,還有一壺酒,本來留著回去路上喝的,今日不醉不歸?”
“陳掌櫃,你這不厚道啊,竟然還有存貨。”
“彆廢話,一人最多一碗。”
……
荒山舊樓。
時隔數年,再次有了人氣。
喧鬨聲響徹四周。
後山竹林中,綠葉如湖水起伏,似乎在回應著前方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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