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突如其來。最後一個字尚未說完,一旁的莊河便抽出長劍抵在她脖頸上。
所有旖旎都在瞬間煙消雲散,劍身鋒利,铓氣彌銳,楚葉彤直接尖叫了出來,離得近的女眷也被驚得起身連連後退。
裴皇後:“子淮!”
裴晏遲不動如山,抬手示意侍從將幾封書信呈給皇後。
迎著裴皇後震驚的目光,他麵無表情地平淡開口:“赴宴前剛剛繳獲罪證,確定楚將軍麾下親信副將曾與已經身死的逆黨以陰書來往。”
“楚將軍府剛剛被陛下兵馬包圍,恐怕正是狀況頻出之時。”
他起身作揖:“茲事體大,臣不得不即刻前往,還望皇後娘娘體諒。臣先行告退。”
席間萬籟俱寂,靜得落針可聞。
裴皇後看著呈上的書信震驚不語,不加阻攔。一旁的宮女太監見狀,什麼宮規都不敢再計較,連忙恭恭敬敬地躬身相送。
裴晏遲拂衣而去。莊河示意暗衛上前押住楚葉彤,收起劍一同離開。
越明珠眼睜睜看著楚葉彤被人帶了下去,準確說完全是被拽下去的,兩條腿拖在地上,倉皇狼狽得叫人觸目驚心。
養在閨中的女郎何曾見過這般場麵,幾乎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人都走遠了,宴上還仍是一片鴉雀無聲。
…………
一場賞花宴,誰也沒想到最後竟然以這般方式草草收場。
上了馬車,越明珠仍有些驚魂未定。
雲青見四下無人,直白地道:“小姐不用替這種人可惜,她之前才欺負過小姐。奴婢隻想拍手叫好!”
越明珠搖了搖腦袋:“我不是可惜她。”
非要跟逆黨勾結,闔家遭殃都是輕的了。自古以來的規矩便是如此。
她純粹是被裴晏遲剛剛的模樣嚇到了。
想象一下,如果有個人前一刻還好端端地問她名姓,後一刻就命人把劍抵在她脖子上,平靜地告訴她剛剛已經把她抄家了,她成了罪臣之女,馬上就會家破人亡……
她一定一定會肝膽俱裂昏死過去的。
而且,越明珠本以為楚葉彤毫發無傷,是裴晏遲起了憐香惜玉之心。
結果聽旁人說,不過是為了拿楚將軍唯一的寶貝女兒作人質,令將軍府投鼠忌器。
一直以來都在麵前那般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貴女,門第高貴到她爹攀都攀不上的的世家大族,在裴大公子的手底下,竟然連一隻會掙紮的螻蟻都算不上。
……惹了這種人,前景當真是比上京夜裡的天還要一片漆黑。
“楚家小姐如今那副下場,隻不過是惡有惡報,小姐不用想太多。”
越明珠嗯了聲,不再說話。
馬車內陷入寂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一聲。
越明珠:“……”
她連忙解釋道:“我沒有饞,隻是剛剛沒吃飽。”
剛剛那情景,估計誰看了都會被嚇得沒胃口。
“那奴婢陪小姐去買些點心吧。”
雲青點頭笑道,“正巧要路過流錦閣跟靈犀閣,小姐要不要順便挑些新的衣裳首飾?”
越明珠掰著指尖數了數。等她能跟裴驚策見麵時恐怕已經入夏了。女為悅己者容,要去見心上人,確實應當添置些適宜初夏的穿戴才好。
她當即同意了這個計劃。
不過這回來得著實不巧,流錦閣掩著門戶,說是掌櫃出了些事,要到申時後才開張。
離申時不過一刻,越明珠左看看右看看,發現這條街儘頭有家酒樓,乾脆進去歇一歇。
一進去才發現這似乎並非尋常酒樓,外邊門匾拜月樓三字竟然是連中三元的狀元郎提的。
裡頭門庭若市,不少文人雅客都聚集在此,吟詩作賦,品酒聽曲,當真是一副雅燕飛觴、清談揮麈的熱鬨景象。
越明珠來得晚,隻訂到一處偏僻的雅座。
她也不挑,坐下後便開始吃從旁邊食記買的梅子冰酪,份量很足,正好跟雲青一人一碗。
坐在此處,聽不見一樓那些文期酒會裡的高談闊論,卻隱隱約約能聽見樓上的暖閣不時傳來女子柔媚婉轉的吳言儂語,和著靡靡之音,叫人恍若置身江南水鄉。
越明珠好奇地問:“這裡是不是可以找人來唱曲?”
雲青:“小姐想聽?”
越明珠點頭。
以前她常常跟裴驚策去桃花河花坊邊的遊船上玩,耳邊都是從花坊裡傳來的江南小調,若斷若續,卻又繞梁不絕。
回到上京後,她便再也沒有聽過了。
“奴婢剛剛聽那些文人說,樓上都是接待貴客的地方,彆有洞天。”
雲青壓低聲音:“說不定是什麼煙花風月之地,小姐還是離遠些為好。”
越明珠半懂不懂,卻很聽勸:“那我還是不聽了。”
雲青道:“奴婢覺得,等成婚之後,小姐可以拉著小少爺回江南,想聽什麼都有,肯定比在這兒舒心。”
她的臉頰立即浮起了團團緋紅:“……說什麼呢!”
什麼訂親啊成婚啊,越明珠其實想都沒有想過。
這種事情當然要男子先提的,她總是記掛在心上算什麼樣子?隻要阿策哥哥還念著就可以了。
越明珠莫名覺得耳尖越來越燙。她放下瓷勺,轉移話題道:“好像到申時了,我們去流錦閣看看吧。”
大抵是因為她太過心不在焉,穿過長廊拐角時,竟然險些撞上了旁人。
那人一身脂粉氣混著酒氣,不用細看就知道不正經,越明珠不想同他糾纏,道了句歉便匆匆要走。
沒想到那人卻站定著不讓路,像在打量她:“你不就是……越家那個?”
越明珠愣神,正眼看過去,才發現竟然是裴驚策身邊經常出現的熟麵龐。
“你認識我嗎?”
“聽驚策提過,”薛衡應道,不止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幾分看好戲的表情,“你要去樓上找他啊?”
越明珠怔然:“他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