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有點奇怪,又說不上來,轉頭去問裴驚策:“是不是有什麼我不能聽的話?”
裴驚策隻道:“沒有。”
“樂倌來唱曲兒而已,一個人與幾個人聽有什麼差彆。你要是不想聽,就讓她下去。”
原來是這裡的樂倌。越明珠眼睛立即亮了起來:“我想聽。”
聽她這麼說,那女子並未動彈。直到裴驚策瞥了過來,她才欠了欠身,柔聲應道:“是。”
她將箏放好,並未直接在琴桌前坐下,反而嫋嫋婷婷走到裴驚策麵前,從袖間拿出一個不過巴掌大的木盒。
“小少爺上回醉後忘拿走的隨身之物,妾身一直好好保管著,不敢怠慢。”
裴驚策看都沒看一眼:“放旁邊吧。”
女子應聲,將木盒置在一旁,正欲重新坐到琴桌前,袖裡的玉墜忽然滑落出來,摔在了桌上。
哐當一聲,還伴隨著低低的嬌呼。
等越明珠看過去,女子才像回過了神,拿起玉墜,期期艾艾地道:“……抱歉,這是妾身心愛之物,剛剛以為會摔破,忍不住失了態。”
說完這話,那女子便緊緊盯著越明珠看。
越明珠隱約覺得來者不善,但沒找到原因。
她不想莫名對一個弱女子發難,道:“沒事,你繼續吧。”
女子瞧了她幾眼,沒有將玉墜重新掛好,隻是放在桌邊,再曲腿坐下。
上等羊脂玉做的玉墜明晃晃地放在那兒,難免有些惹眼。
多看幾眼,越明珠終於發現了異常之處。
“阿策哥哥,這個玉墜跟你的好像啊。”
她隻是單純感歎一聲,然而剛說完,那女子臉色驟變,噗通跪在地上:“是妾身的錯!”
女子深深地看向裴驚策,眼底情愫難言,又低下了腦袋。
“妾身自知逾矩,可想到是小少爺所贈,便鬼迷了心竅,想要隨身戴著……”
說到這種地步,越明珠怎麼著也該聽明白了。
這女子鬼迷心竅與否,越明珠並不在意。她隻在意裴驚策的玉墜。
她從來不藏著掖著,想知道什麼便問了:“阿策哥哥,這真是你的嗎?”
裴驚策嗯了聲:“賞的。”
越明珠抿起唇角:“為什麼賞這個?”
裴驚策甚至沒有正眼看那塊玉墜:“唱得不錯,懶得找錢袋了,隨手賞了一個小玩意兒。”
一擲千金這種事,對裴小少爺來講完全是家常便飯。
他說得太理所應當了,倒顯得越明珠的追問有些多餘。
越明珠張了張口,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剛安靜下來,便聽見腳步聲漸近。掌事聽到動靜跑了過來,一邊朝小少爺告罪,一邊領著女子離開了亭台。
那女子臉色微白,像是沒料到慣用的手段失了效用,卻不得不跟著下去。
這兒重新隻剩下他們二人,剛剛那一出拙劣的戲就像從沒發生過。
越明珠不說話,裴驚策也沒問她緣由,視線落在遠處,漫不經心地不知道在看什麼。
冗長的寂靜之後,越明珠才拉了拉他的衣袖。
“……阿策哥哥。”
裴驚策一頓,目光重新回到她臉上。
越明珠不敢看他,隻看盯著他搭著的乾淨修長的指節。
“我看你隨身的東西在一個女子手裡,哪怕聽了你的解釋……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了好多東西。”
裴驚策沒應,她自顧自地繼續說。
“但我又想起來,幾年前我在落芳閣落了錦帕,被一個陌生男子撿到。
他借機要汙我清白,多虧阿策哥哥幫忙,這事才平息。”
少年的聲音遲遲自頭頂上響起:“……你初回上京的時候?”
越明珠以為他在回想,嗯了一聲。
關於裴驚策的事情,她幾乎都曆曆在目。
她當時怕極了,怕被阿策哥哥當作移情彆戀三心二意,又怕因此就要嫁給一個莫名的登徒子。
結果是裴驚策讓裴家的人出麵作證,撒謊說那錦帕不是她的,將此事乾脆揭過。
此後裴驚策也不曾質問過她,一切如常。
偶爾提起過一句那些謠言,聽她說是假的,便再也沒有過問。
然而時過境遷,麵對同樣的情形,她剛剛竟然有一瞬覺得他與那女子不清不白。
明明他一點都不避諱她,有問必答,分外坦蕩。
“……阿策哥哥,我不應該誤會你的。”越明珠懊惱地咬起唇,“你怎麼可能是那種人?”
她顛三倒四說了一堆,也不知道裴驚策聽明白了多少。
又過了片刻,頭頂上才響起他的嗓音,低低的,透著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
“這麼大點事,怎麼還自己把自己說得快哭了?”
越明珠咬緊唇,一本正經地道:“跟你有關的,對我來講都是很重要的大事。”
“……所以自那以後,我知道自己糊塗,容易丟東西,就再也沒有隨身帶過繡著帕子,都是丫鬟帶著。”
越明珠知道自己一直都笨頭笨腦的,總是丟三落四,不知道自己的東西被亂扔到了哪裡,因此惹出一樁又一樁或大或小的事。
她沒辦法變聰明,隻能想辦法少惹一點事,讓他擔心跟分神。
越明珠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想說這個。
但說完之後,心中又莫名其妙生出一絲絲希冀,好像在等待某種回答。
裴驚策抬起她的下巴,指腹擦走滴落在唇邊的一滴淚珠。
“可惜我也沒帶帕子。”
指腹順著往上,拭開她臉上一串的淚痕。
越明珠呆呆地望著他。瞧見她花貓似的臉,裴驚策低笑了下。
“將就一下,等會兒重新給你塗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