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自然地上前握起越明珠的手,語調像個知心姐姐似的。
“我這個弟弟還真是不叫人省心。剛剛我去寒暄了兩句,轉頭就不見了人影。
我可真怕自恒又去胡作非為,沒想到竟然是來找你的。見你們兩個人在一起,心總算可以放下來了。”
那話裡似是有無限供人遐想揣度的餘地,越明珠說不出來是什麼感受,但就是覺得不太對勁。
她道:“任姑娘,我並不認識你弟弟,是他莫名其妙找上我的,”
仿佛沒想到她會如此直白地說破,任雪韻一怔:“明珠妹妹這說的是什麼話?”
越明珠抽回了自己的手,後退一步,拉開了與他們姐弟倆的距離,重複道:“我從前根本沒見過你弟弟,也不知道他找我做什麼。”
任雪韻扯了扯嘴角,卻露出另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明珠妹妹你大可放心,今日之事,我一定守口如瓶。”
看起來通情達理,卻絕口不提越明珠所言之事。
任自恒見狀,乾脆道:“我想納越姑娘作妾這事,的確還未同姐姐說起。”
越明珠忍不住道:“我沒有同意過你。”
“你方才可不像是要拒絕我的意思,”任自恒道,“越姑娘若是覺得我口說無憑,誠意不夠,大可等會兒下山就讓我去越府下聘。”
越明珠從未見過如此不可理喻之人,偏偏一旁的任雪韻還不加阻攔。
她嘴笨,拒絕的話說了一次又一次,卻次次都被人曲解,現下實在不知道還能在說什麼。
見她一副無言以對之色,任雪韻柔聲笑了笑,正要開口,餘光卻瞥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了個小沙彌。
那沙彌快步走到越明珠跟前,遞給她三炷香:“女施主,瞧你手中的香快燒完了,若你等會兒還要繼續上香,便把這三炷新的拿著吧。”
越明珠愣了愣,才意識到沙彌是在同自己說話,連忙接過來:“謝、謝謝……”
沙彌合十朝她低了低頭,抬頭後又看向一旁的任自恒:“佛門清靜之地,這男施主滿口情愛,又對女施主多加糾纏,當真是貪、嗔、癡一應俱全。”
大抵這上京城還沒幾個人敢這麼跟任家少爺說話。任自恒變了臉色,不屑一顧地冷哼。
“這青山寺不知道多少塊磚瓦是我任家捐的,在我自己的地盤上做什麼,輪得到你一個小禿驢說話?”
沙彌念了聲阿彌陀佛,不惱不怒地道:“一切法相皆為虛妄,權勢名利也非真實。青山寺中眾生平等。任少爺若是想要辯經,在這兒稍等片刻,我去問過我師父了無大師的意見。”
一聽到了無大師的名字,任雪韻立刻給任自恒使了眼色。
這個被寵壞的弟弟沒輕沒重,任雪韻卻是不會將事情鬨大。
青山寺人來人往,真鬨出什麼,隻會讓彆人白白看笑話。
何況那了無大師是當今聖上都要給幾分麵子的座上賓,就算不能把他們任家人怎麼樣,鬨起來總歸也不太好看,府中未婚嫁女子的名聲也會受影響。
“胞弟不懂事,還請小師父不要往心裡去。”
跟小沙彌道過歉,任雪韻又讓丫鬟拿來一根玉釵給越明珠:“是我唐突了,還未曾給明珠妹妹見麵禮。”
見越明珠不收,任雪韻也隻是笑笑,擺出大度不計較的姿態:“那我們先告辭了,下回見到明珠妹妹,我再備厚禮。”
說完之後,任雪韻便跟她擦肩而過走遠了。任自恒無他法,瞧了越明珠幾眼,也隻能不情不願地跟上去。
沒走出幾步,越明珠便遠遠聽見任雪韻叫來丫鬟,說把那玉釵賞給她了。
丫鬟感激涕零,連連朝任雪韻謝恩。
等背影徹底走遠,越明珠才驀地想起來感謝沙彌:“多謝小師父解圍。”
沙彌又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端詳著她,十分耐心地道:“施主前來所求為何?”
越明珠想了想:“想求幾個平安符。”
“後山有幾處無量光佛,最是靈驗,少有人知曉。我與施主有緣,若施主不嫌棄,我便帶過去。”
一聽靈驗,越明珠連忙跟上了那沙彌的步伐。
七拐八拐走到後山一處小徑,沙彌在路口站定腳步:“我不便前往,勞煩施主自便,往前一直走,在十字路口向北,再在下一個十字路口向南即可。”
越明珠充滿感激地同沙彌告彆,繼續按著他說的方向前行。
走著走著,越明珠才發現有點問題。
她好像不知道哪邊是南哪邊是北。
“……”
沒事,這後山寂寥,想來也沒有幾處佛堂,供有無量光佛的地方應該很是顯眼才對。
憑著自己莫須有的直覺,越明珠東拐西拐,終於找到了一處看起來很像樣的佛殿。
明明人跡罕至,卻比剛剛外頭的寶殿還要莊嚴肅穆,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的地方。
不過,越明珠想起一件事來。以前好像都是先求了平安符,再拿著符來拜佛的吧?
但那沙彌沒有提起此事,直接讓她來這兒,可見顛倒下先後順序也不打緊的,來都來了,先拜了佛祈了願再說。
越明珠清掉心中雜念,誠懇地跪在了殿前的蒲團上。
她先念了自己的名姓籍貫,防止佛祖找錯人,才開始念自己的願望。
先求她爹無病無災,再求阿策哥哥身體康健。
除了這兩個最重要的,越明珠其實還有很多彆的願望。
好不容易有機緣來拜這尊大佛,她便忍不住有些貪心,想要一口氣許完。想到一個,便在佛祖麵前念一個。
越明珠以為四下無人,十分從容不迫,卻沒有想過,佛像背後便是一處窗明幾淨的棋室。
白子黑子剛剛形成對峙之局,外頭便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
那位笨拙的不速之客像是怕他們不知道來者是誰,還一字一句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年紀、祖籍、父親官職、府邸位置。
了無大師摸了摸胡須:“裴大人把我的徒弟叫走,少了人看門,現下便有人來叨擾大人思索如何落這一子,所謂因果,不外如是。”
裴晏遲八風不動,隻垂下眸盯著剛剛了無大師下的一子,像在思考如何應對。
外頭還在接著喋喋不休。
那女郎惦記的東西實在有些太多了,家人、心上人,自家府上的丫鬟跟嬤嬤……
甚至還想著府外那隻她時常投喂的白襪子橘貓,求佛祖保佑它健健康康、日漸圓潤。
將相乾的不相乾的說了一通,那不速之客總算心滿意足地閉上了嘴。
裴晏遲拈起黑子,穩穩落在棋盤一角。
剛落下,外頭的不速之客又忽地想起什麼,補充道:“佛祖在上,信女還想您保佑信女身邊小人退散。”
砰、砰、砰。她認真地磕了三個頭。
“……此小人名叫裴晏遲,祖籍官職什麼的不清楚,做過許多惡行。信女隻願他早日惡有惡報,離信女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