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雲渺終於把那塊糖吃掉了。
“我看見你這個樣子……”
她小聲說,“心裡很難過。”
謝止淵又歪了下頭,似乎有點不解。
“你真的受了好多傷、流了好多血啊”
雲渺低頭看著他身上的那些傷,輕聲說,“我怕你就這麼死了。”
“沒關係。”
謝止淵輕輕笑了下,“死在這裡也挺好的。”
他的語氣漫不經心,像是在談論一個陌生人的生死。雲渺心裡又疼了一下,手指穿過一個網眼裡探進去,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是我的朋友。”
她低聲說,“我不想你死掉。”
謝止淵垂眸看著她遞來的手。
女孩的手腕上也有許多血痕,是這些天在黑水寨弄出來的傷。
溫養在織錦軟玉裡的小姐太過金貴,嬌嫩的肌膚蹭一點就破,她跟著仆婦們乾了太多重活,手上都是斑斑駁駁的傷痕。
“彆動。”
他突然說,反手握住她的腕。
“撕拉”一聲,謝止淵扯下一片潔淨的襯袍,又從地麵上抓了一貼傷藥敷在上麵,製成幾條簡易的止血帶。
他拉過她的雙手,低著頭,咬著止血帶幫她包紮。
碰到傷口的時候有點疼,冰涼的草藥覆在上麵,很快又把那一點疼壓下去。手上辣辣的痛感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絲涼意。
雲渺抬起眸,看見少年微微低著頭,為她包紮時的神情專注,一隻手輕輕托著她的腕,另一隻手靈活地在她的指間穿梭。
柔軟如紗的月光籠在他低垂的眉眼間,此刻忽而變得有些錯覺般的溫柔。
淡淡的苦藥氣味溢開在空氣裡,微涼的月光傾灑一地,他們隔著一道鐵網坐在一起,兩道影子在地麵上無聲地交織。
“好了。”謝止淵鬆開手,看了眼自己的成果,滿意地點點頭。
雲渺低頭看纏滿布帶的雙手,每一寸傷口都被包紮得極好,不規則的布料邊緣被掖進去,整理得十分漂亮。
她很小聲地說:“謝謝。”
“不用謝。”少年輕笑一聲。
他忽然傾身靠近,貼在鐵絲網邊,壓低聲音,“接下來有件重要的事交給你。”
“什麼事?”雲渺立即緊張起來,警惕地張望一下四周,確定看門的侍衛都還在酣睡。
“我們要設法從這裡逃出去。”
大約是移動的時候牽扯到傷口,少年偏過頭低咳一聲,而後示意她附耳過來,“接下來我說的每句話你都要記在心裡。”
雲渺向他靠過去,把耳朵貼在鐵網上。
謝止淵稍稍側過臉,嘴唇抵著她的耳垂,聲音很輕地說話。
雲渺認認真真地聽,時不時點一下頭,他確認她記住了,就繼續往下講。
整個過程裡,他說得很快,輕輕咳著嗽,說完以後再次閉上眼,靠在牆邊,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了一些。
看著他有些虛弱的模樣,雲渺於是想起他身上還有那種叫荼蘼香的毒。
師父之前和她說過,這種毒在深夜發作時宛若刻骨剜心之痛。
“謝止淵,”她悄聲問,“你現在很疼嗎?”
“沒事。”他轉過臉,閉著眼,不想說話。
儘管竭力維持著溫和的語氣,但是因為忍受著強烈的疼痛,這個少年的耐心已經快要耗儘了。
他難以抑製心裡的煩躁情緒,嗓音裡透出一抹明顯的冷淡。
緊接著,他微怔一下。
身邊的女孩隔著鐵網伸出手,往他的嘴裡放了一塊糖。
一小塊沁涼的方糖落進口中,他下意識地咬了一下,嘗到一點微微的甘甜。
甜意在齒間漫開來,他突然愣住了。
“謝止淵,你要記得吃東西。”
女孩微甜的聲音附在他的耳邊響起,“要好好睡覺,還要記得處理傷口。”
“我們一起逃出去。”她認真地說,“你不會死的,你要答應我。”
空氣裡靜了一下。
靠在牆邊的少年仍閉著眼,無聲地笑了下,然後微微偏過頭,朝身旁的女孩伸出手。
深紅的衣袖垂下來,抬起的指節微微彎曲,指骨勻稱而修長。
於是雲渺也伸出手,小指勾著他的小指,交纏在一起。
“我答應你。”他輕聲說。
搖搖欲墜的天穹下,隔著一個網眼,他們拉了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