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的官吏仍是木然道:
“陛下並沒有其他的指示,侯爵大人。還請您幫我簽字確認已經收到了命令。”
聖維朗侯爵等三人頓時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他們設想了王後可能有很多種反應,唯獨沒想到她要直接放任暴亂不管了。
他們如同聚集了全身的力量,準備給對手最致命的一擊時,卻突然發現麵前隻有一團空氣,根本無處發力。
“可是,暴亂怎麼辦?”聖維朗侯爵拉住那官吏,“我的軍隊都準備好了,隻等著……”
“這個您可以親自去凡爾賽宮詢問陛下。”後者禮貌地撫胸躬身,“我並沒有接到其他指示。”
奧爾良公爵突然上前道:
“其他省呢?也不管暴亂了嗎?”
“據我所知,似乎是這樣的,公爵大人。南方各省除了波爾多和裡昂等地,應該都收到了同樣的命令。”
波爾多作為法國種植土豆麵積最大的地區,此次根本沒怎麼缺糧,所以並未發生暴亂。
而裡昂那邊,在出現糧食短缺苗頭之後,立刻以紡織業公會牽頭,組織起各大工廠,將各自的監工、保安集合起來,成立了臨時巡邏隊,很快就將暴亂人群驅散了。
這主要是因為從巴黎時裝周之後,裡昂的紡織工廠盈利情況頗為不錯,行業公會拿出了一大筆錢給巡邏隊發獎金,從而保證了工廠沒有因暴亂而停工。
待那傳令官吏離去,聖維朗侯爵立刻尷尬地望向奧爾良公爵:
“公爵大人,我們該怎麼辦?要去巴黎嗎……”
“決不能去!”後者臉色鐵青道,“我不信奧地利表子真不管暴亂了。您就在這兒等著,她一定會妥協的!”
聖維朗侯爵遲疑道:
“如果沒有妥協呢?”
奧爾良公爵咬牙道:
“我們就直接率軍……”
聖維朗侯爵立刻斷然搖頭:
“不,不,沒有命令直接調兵那就是叛亂!”
趁局勢混亂擁兵逼宮他敢,但直接造反他還是沒那個膽子的——名不正言不順的造反,頂多能逼得王室逃亡國外,接著就是其他大國出兵乾涉,最後王室回歸,造反者上斷頭台。
他知道奧爾良公爵想篡位,但他可不想當王座下麵的墊腳石。
但他也知道,因為這次要挾了王室,自己如果去巴黎,政治前途馬上就會完蛋。
他思來想去,最終下定了決心:
“我覺得,還是先等等看最為穩妥。”
奧爾良公爵神色陰鬱地返回了自己房間,給那二十多名軍方高層逐一寫了信,讓他們務必堅持住,等王室先妥協。
……
兩天後。
蒙彼利埃的饑民如同蝗蟲般席卷全城,搜走了一切目所能及的食物。
洛朗男爵的彆墅已是一片狼藉。
女仆休息室裡,一個渾身臟兮兮的老頭在角落櫥櫃裡找到一小塊麵包,立刻開心地向一旁七八歲的小男孩晃了晃:
“阿萊西,看我找到了什麼……”
他剛說到一半,旁邊就突然閃出一名女子,一把將麵包奪去,猛地塞進了自己嘴裡。
老頭驚怒地指著女人:
“你,你這個無恥的家夥,那是孩子的食物……”
他話音未落,門外又走進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還抱著一個小嬰兒,極為虛弱地對女人道:
“媽媽,妹妹她……”
女人忙一把抱起嬰兒,將嚼爛的麵包喂進她嘴裡,焦急地不住喃喃著:
“咽下去,愛莉安,快咽下去!”
她早就因為饑餓而沒有奶水了,隻能用這種方式給奄奄一息的女兒喂食。
那嬰兒的臉頰鼓了一下,像是吃掉了食物。
女人興奮地點頭,正要再去咬麵包喂給孩子,手上卻突然一輕,轉頭間就見麵包已被老人奪走了。
“還給我,求您了!”她帶著沙啞的哭腔,卻流不出淚來,“愛莉安快撐不住了……”
老人卻根本不為所動,將麵包塞給孫子:
“抱歉,阿萊西也要餓死了。”
女人將嬰兒交給大女兒,拚儘最後的力氣去搶孩子手裡的食物,老者則不顧一切地抱住了她的腰:
“阿萊西,快吃啊!”
“求你了,給愛莉安留一小塊!”
兩人正虛弱地扭打著,忽聽到外麵有人高喊:
“快去教堂!教會正在發放食物!”
“阿德格教區那邊好像也有!”
兩人皆是一愣,而後同時放手。女人見麵包已被吃完,連忙拉起大女兒朝教堂方向趕去。
那老頭則幾步追了上來,從稍大的孩子手裡接過嬰兒,對那女人示意:
“我幫你抱著,能快些趕路。”
他們隨著暴亂的人群趕至城南的教堂,果然看到教士正在發放黑麵包,而饑民們幾乎要將教堂的柵欄擠倒了。
女人和老頭排了半小時隊,終於各自領到了一磅半的麵包,立刻和孩子一起猛吃起來。
片刻之後,女人看著吃飽了麵包漿,嘴巴不停蠕動的小女兒,向那教士默默地躬身行禮。
教士則在胸前畫著十字,對四周不斷行禮的人群道:
“你們應該感謝仁慈的天主,而不是我。”
他身旁的另一名教士則接道:
“還有尊敬的國王陛下、皇後陛下,以及王太子殿下!食物是他們和教會一同發放的。”
人群立刻開始跟著畫十字,而後又高呼起來:“國王陛下萬歲!”
待人們不再饑餓,又得到教士們“明天還會有食物發放”的承諾之後,紛紛疲憊地返回家中。
而拿了錢負責煽動暴亂的幾十名幫派分子仍在不遠處高喊:
“誰跟我去安羅爾子爵家,他家裡肯定有吃的!”
人們隻是淡漠地看向他們,卻沒什麼人響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