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出來的是,哈吉這個人沒什麼能力,更好管理一些。如果讓某個手段謀略出眾的突尼斯土著掌權,反倒會有些麻煩。
貝爾蒂埃捏著棋子,不住點頭:
“殿下的顧慮確實非常有必要,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約瑟夫微笑道:
“另外,有一個貝伊在,還能避免出現軍事獨裁的可能。以及,方便以後突尼斯與法國的合並。”
貝爾蒂埃有些驚訝:
“您是說,突尼斯將不會作為法國的殖民地,而是……一個行省?”
“我是有這個打算。所以從一開始就在這裡推行對法國的認同。”
“可是,殿下,”貝爾蒂埃猶豫道,“這樣成本會不會太高了?”
後世的人們,常會覺得殖民地就是那種充滿血腥壓迫,稅收高到了天際,到處民不聊生的情況。
實際上,在大多數時候,殖民地隻會受到一些貿易限製,比如禁止買誰家的東西,或者不許賣給誰。而稅率並不算太高,例如獨立前的美國各種稅率甚至比宗主國英國國內還低。
殖民地與非殖民地最大的區彆在於投入——殖民地的稅率就算再低,交的錢最後也都會花在宗主國上。而殖民地得不到任何的建設資金,出了事也沒錢賑災,當地居民必然會產生怒氣。
同時,殖民地如果出現問題,宗主國也可以甩手不管,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所以,建設行省的投入實際上要遠高於殖民地。
約瑟夫看著棋盤,有些不舍地用“車”換掉了對麵的“馬”和“兵”,點頭道:
“您說得沒錯。這意味著我們要在突尼斯投入不少資金,尤其是前期。”他話鋒一轉,“不過這也是值得的。突尼斯物產豐富,土地肥沃,同時又有位置極佳的良港,如果建設起來,很快就能收回前期的投入。甚至,這裡未來會成為法國的重要經濟支柱!”
他很清楚後世北非對法國的重要意義。即使沒怎麼好好建設,北非也一度是法國成為世界大國的基石。
二十世紀,最後一個像樣的法國總統希拉克就曾說過,“沒有非洲,法國將淪為三流國家”。
眼下,法國想要和英國一爭長短,隻簡單地從北非掠奪資源是完全行不通的,畢竟這裡遠沒有英國在美洲和印度的殖民地那麼遼闊。
既然量比不過,那就隻能比質。
將突尼斯發展起來,成為法國的核心區域,達到和歐洲的領土接近的生產力。這樣的地域對於國家實力的貢獻,將遠不是美洲或遠東可比的。
約瑟夫看向貝爾蒂埃,繼續道:
“您知道嗎,相較於英國、西班牙的那些殖民地,北非有個無可比擬的優點,那就是距離我們非常近?馬賽與比塞大港隻隔著不算寬的地中海。從科西嘉島出發,就算是比較慢的船,到突尼斯也就三天航程。比從裡昂到巴黎用時還短。
“英國人注定會失去美國,因為從倫敦發出的政令要40多天才能送達費城。同樣那邊出了什麼事情,英國人也得一個半月後才知道。
“您看著吧,以後印度也會脫離英國,因為那同樣是非常遙遠的地方。
“而突尼斯卻不同。隻要我們在這裡站穩了腳跟,誰也不可能讓它離開法國的懷抱。”
他在心中補充道:除非這裡民族意識覺醒,從內部鬨獨立。所以,趁現在民族覺醒的風暴還沒在歐洲蔓延開,儘快將法、突之間的認同感培養起來,往後就真的是鐵板一塊了。
當然,除了對“同宗同源”的認同,讓更多的法國人移居突尼斯,才是最可靠的手段。
畢竟,突尼斯眼下也就不到180萬人口,其中還有十幾萬是歐洲裔。隻要移民政策合適,用不了多少年,這裡就會變成物理意義上的同宗同源了。
貝爾蒂埃以前隻知道王太子殿下的軍事、戰略眼光過人,政治手腕驚豔,沒想到他對國際格局也有這麼深刻的認知。他的心中立刻又冒出了“神眷之子”這幾個單詞來。
因為除了這個理由,他實在想不出如何解釋年輕的王太子會有這麼多超前的見解和策略的。
他心中思緒翻湧,手上卻沒有停下,將“後”向前推了幾格,輕聲道:
“殿下,將軍。”
約瑟夫打量著棋盤,無奈地笑道:
“看來是絕殺了。您的棋藝真是太厲害了。”
“您太客氣了。”貝爾蒂埃收拾著棋子,隨口道,“說起棋藝,有個名為肯培倫的匈牙利人發明了一台叫‘土耳其人’的機器。那是一台會下棋的機器。我曾跟它下過一次,隻堅持了14步,就被它擊敗了。”
這麼牛?約瑟夫第一反應就想到了“阿爾法狗”,但馬上便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個時代連蒸汽機還沒整利索,怎麼可能出現人工智能?
他旋即想起,以前好像在論壇上看到過這事兒,最後證明是個騙局——有人躲在機器裡,用磁鐵控製棋子對弈。
於是他朝總參謀長眨了眨眼:
“貝爾蒂埃中校,我可以告訴您一個訣竅,幫您輕鬆戰勝那個‘土耳其人’。”
兩人正說著,就見佩爾娜敲門而入,對他們分彆行禮之後,有些緊張捏著衣角道:
“殿下,指揮官大人,我聽說最近軍團裡有不少士兵患上了痢疾。或許,我可以幫上忙。”
這個時代的人們完全不接受女醫生。佩爾娜也就能在思想開明的約瑟夫身旁服務。她來到突尼斯什麼忙也沒幫上,還因暈船而被殿下照顧了一路,所以此時,很想做些什麼來證明自己。
約瑟夫點頭:“我代表士兵們感謝您,佩爾娜醫生。不過,您還得換上男裝才行。”
“嗯!多謝殿下!”
……
巴黎。
羅亞爾宮。
奧爾良公爵就著窗口的陽光,愜意地看著最新的《巴黎新聞》報。報上登載了一些突尼斯的事情,雖然具體的情況還不清楚,但據說那裡已經陷入了混亂,戰火蔓延得遍地燃都是。
很顯然,毫無政治經驗的王太子搞砸了!
他開心地輕聲哼起了舞曲,抬眼間正瞥見兒子從窗前經過。
他感覺菲利普身上好像有什麼不對,忙揉了揉眼睛,叫住了兒子仔細打量。
明媚的陽光下,後者的脖子上有大片紅色的丘疹,左眼也紅得厲害。
奧爾良公爵當即皺起了眉頭,關切地問道:
“菲利普,你生病了嗎?”
沙特爾公爵露出不在意的笑容:
“沒什麼,隻是浪漫的愛神病而已,親愛的父親。”
奧爾良公爵聞言,頓時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所謂的“愛神病”,就是貴族們給梅毒起的綽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