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窗戶大敞,飄進的細雨將桌麵打濕一片,連角落裡的燭火燈芯都一顫一顫,好似下秒就要熄滅。
“你剛才在乾嘛,怎麼不關窗啊?風寒雨大,這麼過整晚準感冒。”
話語不自覺帶點斥責,虞菀菀走過去“啪”地合上窗。
感冒?
又是新的詞。
燭火霎時不再跳動,暖和明媚的橙光在少女柔順長直的烏發流連,好像也染上點燙人的溫度。
突然就像被疾電觸到似的,薛祈安移開目光道:“聽雨。”
聲音比平時都冷淡。
“哈?”
虞菀菀剛用速乾訣把那點水跡處理乾淨,詫異扭頭。
“關窗不也能聽見?”
“聲音小了。”
默然片刻,她喃喃自語說:“大抵美人都有種旁人難以理解的愛好吧。”
不再管他,卻又伸手確認窗關緊了:“等雨小點我再給你打開。”
修士被廢靈根後,比普通人還脆弱,很容易生病。她是這個意思吧。
薛祈安應一聲,由她去了。
餘光瞥了眼沙漏,唇角卻悄然一勾。
“話說,我睡哪呢?隻有一張床誒。”忽地聽見她問。
她今晚死掉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指腹無意識摩挲著,片刻後薛祈安說:“你睡我床上。”
這已經是離窗最遠的地方,再死他也沒辦法。
霎時卻沒聲了。
薛祈安困惑抬眸,少女雙手在腹前合十,人快扭成麻花,一股矯情而做作的氣息:“哎呀,那多不好意思。”
“你不好意思什麼?”薛祈安很奇怪。
“有很多呀。”那團麻花更扭啊扭。
每次她這副神情,就一定不會有正常的好話。
薛祈安微笑:“當我沒問。”
“哦。”虞菀菀卻不顯失落,輕快開口,“就想知道一件事,給摸嗎?”
“……師姐。”
少年麵無表情看她。
“我開玩笑的。”虞菀菀立刻老實,“對不起。”
倒真沒想過他會是讓他們睡一張床的意思,約莫是名門正派的謙讓作風。
隻是皮一下很開心。
沒把他逗臉紅,虞菀菀還有點失落。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方便的話,桌子可以留給我睡覺。”
她畢竟是客,怎麼好意思占主人家的床。
少年眉心一蹙,似要拒絕,虞菀菀立刻就說:“那現在也沒到睡覺的點呀。你要不就借我把椅子,我可以再看看書。”
她晃了晃手裡的合歡宗術法小冊,看向靠窗的那把椅子。
薛祈安這才頷首,卻是說:“桌子給你。”
笑容莫名意味深長。
虞菀菀也沒細想,坐下溫書。
人至少得能選擇活和不活吧?一想到她會被車裂一樣死掉,就有動力學呢。
幻痛了,可惡。
戌時,遠處升起的煙霧仍未散去,嫋嫋直升空中。
“那是瓷窯嗎?這麼晚還在燒?”虞菀菀忍不住問,位置好像還是趙田的瓷窯。
“嗯。”
薛祈安也看了眼:“趙叔在燒你下午看見的那口龍缸。溜火七日,緊火二日,止火冷卻十天後才窯內取出。”
“好麻煩。”虞菀菀咂舌,“費力氣燒完他就是為了砸掉?”
院子裡有好幾口大缸,色澤漂亮,卻都被趙田揮錘砸碎。
“不是。”
薛祈安搖頭,伸手把她歪了點兒的椅子擺正,直到椅子腳左右連線成條橫線。
“師姐有聽過‘小瓷難畫,大瓷難燒’的說法嗎?龍缸口罄肚凸,均屬難成,稍有不慎便毀於一旦。”
龍缸用途有二,日常儲水,或墓中供奉長明燈。趙田已經宣布不再製法器。
虞菀菀忽地猜出什麼:“他給他妻子燒製的龍缸?要替她燃長明燈?”
“嗯,所以容不得一絲瑕疵。”
院內那麼多青花瓷碎片,全都是他燒的龍缸啊。
聽白芷說,趙田的妻子是死於妖怪之手。對方的妻兒死於趙田所製的法器,尋仇殺死了他的妻子。
趙田悲痛欲絕,認為是製法器的錯,毀去所有瓷器,再不燒製。
唏噓間,虞菀菀莫名有幾分詭異:“他愛妻如命,為什麼這一年裡卻沒想過要為妻子複仇?”
“可能想過,因為太弱所以放棄了吧。”薛祈安倒是不假思索說。
虞菀菀:“但他一點不弱啊,不是烏瓷古鎮排前幾的器修麼?有實力又愛妻如命的人,真的會第一時間退隱嗎?”
少年聞言輕笑,嗓音和煦如春風,眸中卻莫名有幾分譏誚。
“人都是自私的。退隱活著和複仇死了,師姐願意選哪個?”
“那也要看我為什麼複仇嘛。如果比命還重要當然複仇。”虞菀菀嘟嘟囔囔。
“師姐有這種存在?”
“……沒有。”
“那不就是了。”薛祈安失笑,眉眼似纏著縱橫棋局的傲。
兩人誰都無意繼續這個話題。
桌麵擺了幾個靈石,歪歪扭扭,毫無規律地分散左右,礙眼睛。
“這些是做什麼的?”薛祈安問,伸手要去擺整齊。
虞菀菀:“招財。”
招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