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巨大的石棺之上,監察局那顱骨與腦的標誌清晰可見,這正是監察局位於銨言市的總部大樓。
周肆喜歡這座建築的風格,堅固的混凝土總給人一種安心的沉重感,而神威大廈那纖細的金屬與通透的玻璃,則像空中閣樓一樣,讓人不禁懷疑它是否會在下一秒忽然崩塌。
大樓門口處,兩具高大的武裝化身正在原地站崗,它們的造型如同披掛甲胄的巨人,身姿保持著半跪的姿態,像是兩座巨大的石獅子。
周肆一眼就認出了武裝化身的型號,是來自於北荒軍武的哨衛3型武裝化身。
哨衛化身的主要職能是執行安保任務,因此它並未配備過多的武器裝備,隻是裝載了必要的鎮暴裝備,即便如此,這些化身所散發出的強悍氣息仍然如潮水般洶湧澎湃。
許多路人紛紛駐足拍照,甚至有幾個膽大的人走上前去與它們合影。
儘管化身技術已經廣泛普及,但這類涉及軍事應用的武裝化身仍鮮少在公眾視野中出現,甚至被有意地保持神秘。
化身技術不僅深刻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更是重塑了戰爭形態。
如今,士兵們無需再身臨險境,直麵戰火,隻需在安全的大後方遠程操控武裝化身進行戰鬥。
正如科幻小說中所描繪的那樣,現代戰爭已經演變為無人的戰場。
在激烈的電子對抗中,一旦某方掌控了戰場網絡,構建起識念網絡,大批武裝化身就會如蜂群般湧入戰場,投身於硝煙彌漫的焦土之上。
不再有血肉之軀的犧牲,隻有鋼鐵之軀的倒下。
周肆越過這兩具哨衛化身,擦肩而過的瞬間,周肆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一位哨衛化身正“注視”著自己。
哨衛化身憑借著自身強大的機能,在周肆靠近的瞬間,就已經對周肆進行了多次的掃描與麵部識彆,承擔安保工作的同時,它們本身也如安檢器一般,檢索著周肆的所有信息。
冰冷、沒有任何起伏,也沒有任何情緒的聲音響起。
“周肆,允許通行。”
穿過一道道大門,在監察局的樓層之上,李維隕等人已等候周肆多時。
周肆開門見山道,“我要見見羅勇。”
李維隕配合地帶路,穿過一層層嚴格的監管,周肆在一個單間內見到了被束縛在病床上的羅勇。
羅勇的狀態要比那一夜時好上許多,監察局不僅對他進行了治療,還貼心地為他處理了一下個人衛生。
“該怎麼說呢,”李維隕一副苦惱的樣子,“羅勇的**改造並不嚴重,拆除了那些神經纖維仿生線後,他的身體勉強算是複原了。”
周肆好奇道,“但是?”
跟隨而來的向際拿出報告,嚴謹地回答道。
“但是這些神經纖維仿生線的植入手法非常粗暴,拆除的過程中,已經對羅勇的神經係統產生了不可逆的損傷,我們尚不清楚具體的損傷有多大,但就目前觀察到的來講,他已經出現癲癇等症狀了。”
周肆戴上醫用手套,謹慎地來到了羅勇的身邊,羅勇的眼睛失焦了般,直直地望著天花板。
李維隕觀察羅勇那呆滯的神色,“他還有恢複意識的可能嗎?”
“我不確定。”周肆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其實離識病患者們的終局,並不是精神扭曲、徹底失控之類的情況,”周肆詳細地解釋了起來,“就算他們做出了種種極端的行為,但行動這一動機,是源自於他們的自我,也就是說,他們還是有一定的自我意識與決斷的邏輯。”
周肆扒開羅勇的眼瞼,用強光照射,可即便這樣,羅勇的眼瞳依舊沒有絲毫的反應。
“真正的終局是像羅勇這樣,對外界的所有刺激都毫無反應,就像藏匿其中的靈魂已經死去,自我意識完全蒸發,剩下的隻是一具空洞軀殼。”
李維隕靠著門檻,神情嚴肅,“你有什麼辦法嗎?”
周肆搖搖頭,攤開雙手,“先治療一陣看看吧,說不定能有所轉機呢。”
指尖輕輕地蹭過羅勇的手臂,周肆感受著他皮膚表麵那因針孔而變得凹凸不平的質感,幻想著尖針刺穿皮膚,沒入血管中的微痛,與那一瞬的滿足……
周肆也曾是病患,對於羅勇過去的經曆,他無從知曉,但對於羅勇正遭受的痛苦,周肆能感同一二。
想象那些密密麻麻的針孔如同螞蟻一樣,紛紛從羅勇的身上鑽了出來,爬上了周肆的手臂,沿著毛孔紮根。
綿綿不絕的痛意彙聚成一瞬的陣痛,病房、輸液管、鎮痛泵、消毒水……
周肆幾乎能嘗到其中的味道。
**飽受折磨,精神混淆了虛實,無人伸出援手,所有人全都被困在這永恒的循環裡,日複一日,似乎所有人正是出生在這裡的,熟知的也唯有破碎的意識、金屬、電路,以及宣泄的廢氣。
周肆眨了眨眼,顫抖地收回了手,他麻利地從口袋裡拿出藥片,無需飲水,乾脆利落地將它們吞咽了下去。
他再次眨了眨眼,重力拖拽著周肆的**,將周肆牢牢地按在地麵,腳踏實地的感覺令他格外地安心。
李維隕察覺到了周肆的異樣,關心道,“你還好嗎?”
“我……沒什麼,隻是有些共情過度了。”
周肆臉上浮現起無奈的笑意,“就像人類能從他人的苦痛裡感到相同的悲傷一樣,我也能通過共情病患,隱隱地感受到那種……迷茫。”
“後遺症嗎?”
向際好奇地問道,內網的資料並沒有滿足他對周肆的好奇心,向際希望能從周肆這裡得到更多。
“這算是一種僅限於病患間的獨特共情能力。”
周肆嘗試著進行解釋,“離識病,可以被視作一種特殊的思維方式,它遵循著一種病態的、與眾不同的邏輯規則。
每當我試圖共情,設身處地地把自己想象成病患時,我的思維方式也會隨之受到影響,仿佛被‘汙染’一般,陷入癲狂的影響中。”
周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把這種共情的痛苦,稱之為回響陣痛。”
疾病曾在周肆的心靈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雖然現在這道傷口已經愈合,但每當他再次代入病患的角色,以那種病態的邏輯去思考時,那道舊日的傷痕便被重新撕開,流淌出新鮮的血液。
“我們調查了羅勇的社會關係,早在幾年前,他就與其父母斷開了聯係,沒有任何朋友。
他的賬戶也很乾淨,沒有任何資金往來,應該用的都是無法追蹤的現金支付,唯一的社會活動,便是我們之前得到的線索。”
李維隕憐憫地打量了一眼羅勇,闡述道,“金色夢鄉,那個醉生夢死的地方。”
“那麼可以初步推斷,羅勇得到的資助,是來自金色夢鄉了,”周肆又補充道,“在來之前,我也查到了一個和金色夢鄉有關的情報。”
周肆看著李維隕的眼睛,問道,“你們監察局了解所謂的至福樂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