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近百人的隊伍隻是來府中迎他的小隊,大隊人馬還在城外等待他的指揮,這些人是他親自去兵部點兵挑選出的,年紀不大,也算不上精兵悍將,甚至,連他們的眼神也不算堅定。
但,每張臉上都充滿著期盼戰鬥,拜將封侯的渴望。
這一次出征,除了穆先和他手下的十二個親兵,其餘全是朝廷的兵馬,這對於從十三歲便上陣殺敵,如今對已經十分熟悉戰事的他來說,也算是一種全新的體驗,甚至,在心底深處,他對於這一次的出征不僅沒有不安,反倒有一種躁動的期待。
這一點,幾乎從他坐下不斷打著響鼻,四蹄也不停的刨著地麵的駿馬就能窺見一斑。
正準備策馬離開的時候,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大門,目光有了一瞬間的恍惚。
像是,想要看到什麼。
但,也隻是一瞬間,下一刻,他的目光已經冷峻而清醒。
隻見他抬起手來,“出發”兩個字剛要出口,突然,從大門內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宇文曄下意識的停下,一抬頭,就看見一個纖細的身影從府內匆匆的走了出來,一直走到大門口才停了一下。
寒風卷著碎雪從她的周身吹過,吹得衣角不斷飄起,更顯得整個人單薄如紙,好像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一般。
而那雙明亮的眼睛,再看向宇文曄的時候,卻堅定得一成不變。
“二哥!”
是商如意。
隻見她穿著一身單薄的長衫,大概是趕得太急,來不及穿戴,隻裹了一件厚厚的風氅,卻還是凍得她鼻頭有些發紅,開口隻說了兩個字,就能聽出她鼻塞語滯,整個人都透著一點憔悴之色。
宇文曄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眼看著她邁過門檻,慢慢的下了台階,一直走到了他的身邊仰頭看向他,宇文曄的氣息亂了幾次,又窒了幾次,終於沉沉的出了一口氣,然後低頭看向她,目光冰冷:“你怎麼出來了?”
“我——”
商如意遲疑了一下,顯然是看到了他臉上冷漠的神情和眉宇間刻意的疏離,立刻感到了一點不安。
說起來,她的確沒有非來不可的理由。
他們之間,似乎也沒有什麼依依惜彆的情分。
可她,還是想來送他。
想到這裡,她定了定神,笑道:“我,來送送你。”
“……”
“你們現在,就要出發了,是嗎?”
“嗯。”
“那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幾個裨將大概也不是第一次見到有女眷前來送行的時候,說些兒女情長,甚至對戰事全然不解,莫名其妙的話,幾個人對視一眼,熟視無睹的策馬往旁邊走開了一些。
宇文曄低垂的眼睫一動不動,像是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也被凝結,目光也凝滯不動,定定的看著商如意:“你不該問這種話。”
“……”
商如意一怔,再一想,回過神來。
她忍不住笑著低下頭去。
是啊,如果今天,是她陪著彆的女子前來為出征的夫婿送行,如果彆人問這個問題,她都會開口勸解寬慰——戰爭之事,除了真到結束的那一天,那一刻,誰都猜不到會如何結束,在什麼時候結束,怎麼輪到自己,就忘乎所以,反倒問起這種“笨”問題來了?
可是,再一想自己能問什麼,想知道什麼,卻還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又抬起頭來看向宇文曄:“我——”
“這種事,不由人。”
這一次,不等她再開口,宇文曄已經淡淡的開了口。
說完,他又看著商如意憔悴的臉龐,平靜的說道:“你還是回去休息吧。昨天——你的身體,還很虛弱。”
提起“昨天”,商如意隻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頓時蔓延到了她全身,而她的雙手不由自主的伸向宇文曄的雙手,與他一起緊握住了冰冷僵硬的韁繩,宇文曄眉頭一蹙,低頭看向她。
隻見商如意一雙眼睛亮得出奇,緊緊的盯著他,那眼中的神情卻好像糾結得像有兩種不同的思緒在她的身體裡掙紮廝打一般,她輕聲道:“你會贏嗎?”
“……”
宇文曄的眉心蹙了起來。
其實,商如意也知道自己這話,問得比剛剛那個問題更可笑。
這,更不由人。
古往今來,誰敢稱“常勝”?更何況一個篤定的“贏”字?她在這個時候問這個問題,的確可笑。
但宇文曄不但沒有笑她,甚至沒有像剛剛那樣回應她,隻是微微蹙眉,用一種探究的目光看著她。
她,不該在這個時候問這個問題。
她,也不該是問出這種問題的人。
沉默半晌,宇文曄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