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服自己,不去介意。是嗎?”
“……”
商如意低著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事實上,以沈無崢的敏銳,說出這個答案就已經完全看透了她的心思,隻是在沉默了許久,連身邊兄長的都長歎了口氣之後,她才又抬起頭來,微笑著道:“哥,我說不介意,是因為這是我選的。”
“……”
“我選的不僅是這條路,還有他。”
“……!”
沈無崢深吸了一口氣,眼瞳都震蕩了起來。
這句話,仍然委婉,但對一個女子來說,已經把她不能出口的女兒心思,說得太明白了。
她,喜歡宇文曄。
甚至,在成婚之後,哪怕經曆過苦難,哪怕也曾經對這段感情失望,可宇文曄從來沒有讓她失望過,就算他們的感情有過,甚至還會有很多坎坷,但她喜歡的,仍然是這個胸懷大誌,腹有良謀,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誌的男人。
宇文曄已經是秦王,將來,還可能走到更高的位置。
就注定了,不可能隻有她一個女人。
從感情上,她不能接受,但從責任和對未來的期望上,她就必須接受,因為她,從來都不是一個隻被感情控製的女人。
“……”
看著她雖然有些破碎,卻也溫柔得仿佛能包容所有的眼神,沈無崢沉默了許久,再開口時,卻不是對商如意說話,而是沉沉道:“阿二,回府吧。”
外麵的車夫立刻應了一聲。
隨即,商如意就感到他們的馬車拐了一個彎,駛上了一條稍微平坦寬闊的大道,車廂都搖晃得沒有剛剛那麼厲害了。
原來——
她頓時回過神來,卻不知道自己應該鬆一口氣,還是應該感到更快樂,畢竟這個世上,不是每個兄長都能為自己的小妹豁出一切,沈無崢滿腹經綸,也能巧言機辯,但他對自己說的話從來都不算漂亮,隻是,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商如意抬頭,對上了沈無崢已經完全平靜下來的眼神,他道:“小妹,你選的這條路會很難,你既然選了,那麼我會陪你走下去。”
“……”
“我未必能助你度過每一個難關,但每個難關,我都會在。”
“……”
聽到這番話,商如意的臉上浮起了笑容。
雖然心中仍有難過,也知道未來的路不好走,可沈無崢的這一句話,就掃清了她此刻心頭所有的陰霾。
“哥,”
她開口,聲音微顫,滿漲的胸口仿佛有許多的情緒在湧動,但因為太開心,反倒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最終,她隻輕輕的將頭靠在了這個從來都待她溫柔,為她提供最強有力的依靠和庇護的兄長的肩上,柔聲道:“你對我真好。”
沈無崢倒是輕笑了一聲。
和小時候一般,他隻伸手輕輕的拍了一下小妹的肩,嗔怪似得道:“我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
商如意笑得更開心了。
其實,在她的心裡,對於不願走,還有更深的一絲顧慮,而最重要的仍舊是她的舅父舅母,和眼前這位為了她能豁出一切的兄長,他們對她來說,就是最重要的人,誰也不能取代,若身為秦王妃的自己就這麼出走,留下舅父舅母,豈不是要獲罪?
將來她和兄長,又要麵臨何樣的人生?
也許她身為女子,又沒有太多的才乾,她的路僅止於此,可沈無崢不同,他有著不遜於宇文曄的才能智謀,況且,當初他拋下安逸,不肯接受家族的庇蔭外出求學,顯然是對自己有要求,對未來有期望,隻要給他機會,他一定能成為朝廷的能臣乾將,也能實現他身為男兒的抱負!
想到這裡,商如意在心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現在看來,正是時候!
不僅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更是因為當初楚暘遷都洛陽,雖然給大興皇宮留下了一批官員處理此地的政務,但畢竟這些人沒人管束,也沒有經曆過大事,屍位素餐了這些年,這批人在能力上已經不堪重用,宇文淵登基後,必然是要啟用一批新的,有能力的官員的。
沈無崢,就是其中最好第一個人選。
所以,她絕不能截斷沈無崢的這條坦蕩仕途!
而拋開自己的親人,隻說宇文曄——雖然今天的宇文曄用江太後擺了宇文愆一道,的確將太子之爭延續了下來,也給了自己機會,可商如意卻知道,他真正得罪的不是宇文愆,是自己的父親,如今已經是天子的宇文淵!
從過去,商如意就能感覺到,兩強相遇,哪怕是父子,也會有一種骨子裡的對峙。
身為兒子的宇文曄太強勢,也許能讓宇文淵在作為臣子的時候得利,也讓他欣賞,可成為皇帝之後,至高無上,唯我獨尊的心態未必就能容得下這麼一個強悍勇猛,而且是會自作主張,甚至要挾到自己頭上的兒子。
宇文曄和宇文淵身邊,需要一個柔和的人。
過去,是官雲暮。
現在,就隻能是自己了。
哪怕不去細想,商如意也知道自己要麵臨多波譎雲詭,如同抱虎枕蛟的未來,而眼下,回沈家,跟舅父舅母相聚,和兄長好好的談心,似乎也正是她能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去麵對未來坎坷的好機會!
想到這裡,她偏了偏腦袋,讓自己在沈無崢的肩上枕了個最舒服的姿勢。
而沈無崢低頭看她,那雙向來疏離清冷的眼睛裡,也滿是寵溺的笑。
久這樣,馬車載著兩人穿過喧鬨的街市,也穿過那些包含著他兩人姓名的嘁嘁喳喳的議論當中,走了半個多時辰,終於回到了沈府。
不過,兩人下車的時候,一抬頭,就看到門口已經停著一輛馬車了。
沈無崢的神情微微一怔。
從瘟疫絕清開始,不僅所有的文武大臣都知道,連他們的親朋故舊也都知道宇文淵大業將成,那麼提出“遜”字,在這件事裡立下大功的沈世言自然是要被論功行賞,委以重任的,所以這些日子,來他們府上問候,拉攏,甚至阿諛奉承的人絡繹不絕,而為了避免麻煩,沈無崢隻能下令閉門謝客。
可今天,這輛馬車卻停在這裡,顯然客人已經進去了。
是誰?
家裡人,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放客人進去?
他和商如意對視一眼,顯然商如意也有些詫異,但兩個人也沒有多說什麼,隻心照不宣的加快了腳步走進沈府。
不一會兒,便到了會客堂。
還沒走近,就看到沈世言和於氏坐在正上方的主人位,一個陌生的身影坐在沈世言的左手下方,沈世言的臉上勉強堆著一點笑容,正輕聲說著樹森麼,而身邊的於氏卻是毫不客氣的將臉偏向一邊,沈世言每說一句話,她就大大的翻個白眼。
似乎,這個客人是她非常不屑,而且完全不想理會的人。
然後,那客人似乎說了一句話,沈世言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遲疑,於氏更是不耐煩的轉過頭去,似乎想要說什麼,但一抬頭,就看到了自家兒子和外甥女走了過來。
立刻,她滿臉堆起了笑容:“無崢,如意,你們回來啦!”
“是。”
商如意先出聲應了,和沈無崢一起走進了會客堂,沈無崢一雙精光內斂的眼睛也一直專注的看著那個客人;而那人,在聽到商如意的聲音的時候,全身似乎也輕顫了一下,遲疑了半晌,才慢慢的轉過頭來,看向他們兩。
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笑臉,出現在眼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