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曄又沉默了一下,低低的“嗯”了一聲。
然後他俯下身去,掬起一捧水來澆在臉上,那水送來還有些發燙,現在倒是變得溫熱了,熏蒸得他體內的酒氣逐漸上湧,不僅臉更紅了一些,仿佛連眼角都有些發紅了。
直到這個時候,他仿佛才醉了。
商如意沒有多說,隻遞了毛巾給他,讓他擦拭乾淨,自己也草草的洗漱了一番,兩個人終於在四更前上了床。
除了有些夜晚宇文曄的放縱索取,可能會讓商如意徹夜不眠,平常他們睡得都不晚,況且今天一整個下午都在太子府上應對各級官員,更有晚上湖邊那場對峙,兩個人都非常的疲倦了。可一躺下,倦意卻像是被什麼東西驅散開,兩雙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相對,也分明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惘然和蒼涼。
商如意終於道:“伱——”
就在她開口的同時,宇文曄也開口了,聲音卻意外的有些沙啞,仿佛疲倦終究還是在他的身上體現出了一些力量,他啞聲道:“你還記得我說過,我小時候曾經病過一次。”
商如意的眼睛在黑暗中又閃爍了一下。
當然沒忘。
甚至,就在前些天,宇文曄借口她身體孱弱,不讓她去給神武郡公送靈時,她還反駁過他,說他也是人,也曾經病過,憑什麼瞧不起自己。
那個時候,宇文曄的神情就很奇怪。
他對她說——我是病過那一次,但,不是因為虛弱。
腦海中響起那句話之後,商如意幾乎是立刻問道:“那是因為什麼?”
而宇文曄,似乎也想到了前些日子兩個人就提起過這件事,自然也就明白這句突如其來的問題是接上了之前他的話,氣息微沉,卻仍未回答,而是繼續說道:“那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我病了之後發生了什麼?”
商如意微微蹙了一下眉。
宇文曄跟她說這些事的時候,是他們從江都回長安的路上,而且是剛剛經曆過被人在山穀中用巨石滾落砸向他們的馬車,險些令他們命喪當場的事件,離現在已經過去一年多了。
可是,她的記性並不算壞,隻一想,便輕聲道:“我記得你說過,是你很小時候生了一場病,藥石罔效,差一點就——,後來,爹娘去大岩寺為你祝禱,之後,你就痊愈了。”
“嗯。”
“然後……”
記憶中宇文曄低沉厚重的嗓音越來越清晰的在耳邊響起,商如意突然戰栗了一下,仿佛又一陣冷風鑽進了被褥裡,可錦被明明蓋得很嚴實,宇文曄也緊緊的抱著她,屬於他的體溫熨帖著肌膚不斷的傳來,是那麼的溫暖,根本不可能有冷風吹進來。
倒像是,她自己心裡生出的寒意。
而她也想起了宇文曄曾經仿佛無意的跟她說的那些話,一個字比一個字更低,更沉,也更顫抖得厲害的道:“後來,你在家中卻沒見到他,一問才知道,他去大岩寺聽了禪師講經,竟然就不肯回來了。”
“……”
“之後他經常去寺廟裡住,後來,就離家雲遊,開始修行了。”
宇文曄輕輕的點頭:“嗯。”
商如意從他懷裡抬起頭,看著他冷峻中仿佛透著幾分蒼涼的眼睛,沉聲道:“他修行,你的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