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難以想象,她變成瘋子的樣子。
他的心裡突然湧起了一股不知是什麼的,複雜的滋味。
但不等蕭元邃厘清自己的思緒,耳邊又響起了商如意低沉的聲音:“所以,我不要她現在死。”
“……”
蕭元邃抬頭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他原本是過來看望她,也想跟她說說話,可這個時候心裡思緒萬千,他反倒有些待不住了,正準備轉身離開,一低頭就看到站在另一邊一直十分警惕的盯著他的那個叫臥雪的丫頭手裡正捏著一件東西,旁邊的小凳上還擺了一點針線,和幾件已經縫好的東西。
仔細一看,是幾塊巴掌大小的厚棉布,兩邊各縫了一條繩,像小耳朵似得。
他問道:“這是什麼?”
臥雪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倒是商如意淡淡道:“我的臉上有傷,總不能就這麼出去見人。這東西是我用來蒙麵的。”
“蒙麵?”
蕭元邃有些詫異,尋常人蒙麵大多是帶一頂帷帽,又或者用麵紗係在腦後,倒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於是問道:“怎麼用?”
商如意對著臥雪使了個眼色,她便默默的放下手中的針線,拿起其中一個來蒙在臉上,兩邊的繩子則掛到了耳後。蕭元邃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確是比帷帽和麵紗都更方便,而且不論如何行動都不易掉落,歎道:“這倒是好東西,你們的手可真巧。”
商如意淡淡道:“這就過獎了。這是大盛王朝的太子——應該是太子妃做出來的,我不過是依葫蘆畫瓢罷了。”
“哦?”
蕭元邃微微挑眉。
這兩年,他倒是聽說了一些關於大盛王朝的太子,也就是宇文曄的那位兄長的事情,宇文愆在他們這一群世家子弟當中算得上出類拔萃,更有些特立獨行,畢竟這樣的出身居然去雲遊四海當和尚的,放眼天下都找不到幾個,沒想到他居然又回到了宇文淵的身邊,而且這麼快就娶妻了。
看來,權力的魔力,要比佛法大得多。
他對此人也並非不感興趣,但這個時候卻提不起太多的心思來,於是隻淡淡的敷衍了兩句,便轉身走了出去。
外麵,風雨仍未停。
雖然雨已經比之前小了很多,可不知是不是因為雨太涼,風太冷的關係,蕭元邃一走出那個帳篷,迎麵一陣風吹來仿佛把他身上的熱氣都卷走了大半,他莫名的感到一陣手足冰冷,好像周身的血液都要凝結了一樣。
他默默的往前走。
因為烏雲蓋頂,加上周圍的篝火又熄滅了不少,光線十分晦暗,有些地方昏暗如黃昏,可這個軍營是他下令搭建的,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方位,所以即便沒有一點光亮他也能在裡麵穿行自如。
隻是,走了一會兒之後,他突然停了下來。
麵前,是一個有些陌生的帳篷。
裡麵一點光都沒有,安靜得像是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但蕭元邃卻莫名從冰冷的空氣裡,從那沒有任何生息的帳篷裡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這裡是綠綃住的帳篷。
回想起剛剛商如意說自己的插手隻會讓綠綃更瘋狂,這句話讓他的心裡莫名的感到了一絲沉重——他明明,不在乎她的生死的,甚至於,他是希望她似的。
因為他,因為他的兩句詩而死,她就永遠是她的,哪怕汙穢的身體,可用死亡洗刷了一切,就是乾淨的靈魂。
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倀。
可為什麼,聽說她發瘋,他的心裡會有些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