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就用雙手摸了摸眼睛,將臉上的黑汙抹得更臟了,看起來像是被欺負得狠了,委屈地抹淚。
周圍的鄰居一聽蘇文嫻這一番哭訴,再看她身上,一雙舊鞋確實被走爛了,頭發也亂糟糟的,昨日還是個乾淨靚女,今日就變得這麼可憐。
一個做叔叔的逼迫嫂子和侄女到這個份上,再說蘇家都靠蘇家老大蘇秉孝擺寫字攤給人寫信、寫大字為生,蘇家老二在碼頭做苦力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還得不時的靠老大蘇秉孝接濟,這附近的人誰不知道啊?
一家老小靠人家養著還欺負人家的妻女,眾人看向蘇秉順的目光就充滿了探究。
蘇秉順瞪了蘇文嫻一眼,怎麼平常都能做,今天就裝起柔弱來了?
女人在家不就是要乾活?否則白吃飯嗎?
但想到大哥給的2000元讓兒子蘇寶信順利賄賂考官考上了警察學校,蘇秉順就壓了壓火氣,對自己老婆道:“阿嬌,還愣著乾什麼,趕緊讓大嫂歇著,你來乾活。”
嬸嬸王鳳嬌不樂意,但也不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不聽丈夫的話,他倆關起門來可以打架,但是當著外人她還是要給丈夫麵子的,終究還是不情不願地去接替蘇母乾活,特意加重語氣道:“大嫂,你彆累著了,快進屋歇著去吧。”
歇歇歇,歇死你算了!
還有阿嫻這個死丫頭,變得牙尖嘴利的,哼,早晚還得治了她!
蘇母膽怯地看了一眼蘇老太太,見蘇老太太沒說話,知道婆母這是生氣了,她也不敢把活給弟妹,這麼多年婆母偏向小叔子一家她已經習慣了,誰讓她沒生出一兒半女呢,不妥協怎麼辦呢?難道真的要被休掉嗎?
這時蘇文嫻卻向她喊道:“娘,我腳好疼啊,起不來了,你快來扶我一把啊。”
蘇母這才趕緊放下菜刀過來看女兒,將做菜的活給了弟妹王鳳嬌。
蘇寶信看著眼前的一幕,怎麼才幾天沒回家,堂妹阿嫻似乎變了呢?
蘇老太太這時拉著大孫子蘇寶信的手:“寶信啊,跟奶奶進屋,給我講講你怎麼考上警察學校的?”
“哎,好的。”
蘇寶信正是滿肚子炫耀沒處說,祖孫倆人便進了屋。
蘇文嫻和蘇母也進了屋,蘇母跟她小聲道:“你跟他們置這個氣做什麼?反正娘已經做了這麼多年,習慣了,不過一頓飯而已,回頭讓你爹知道,他會不高興的。”
“不高興就不高興,憑什麼嬸嬸什麼都不用乾,什麼活都找我們做?”這麼多年成習慣了,但不代表這就合理。
以後她要將這所謂的習慣糾正一下。
而且蘇文嫻的腳也是真的疼,腳上被磨出了好幾個大水泡,一碰就疼。
蘇母給她打了一盆水,幫她把身上梳洗一番,又找了一套以前穿舊的衣服給蘇文嫻換上,這舊衣服比她今天穿的這套衣服補丁還多,膝蓋手肘上疊了好幾個補丁,但剩在洗得乾淨,總比今天滿是汗和臟汙的衣服要好。
蘇母找來一根乾淨的繡花針用火烤了烤,小心翼翼地幫蘇文嫻挑開腳上的水泡,將膿水放了出來,蘇文嫻才覺得腳沒那麼疼了,但是皮和肉分開了,一走路還是疼,她就一直在床上躺著休息。
“娘,你也歇著。”
蘇母搖了搖頭,“我還是出去看看吧,幫你嬸嬸搭把手,妯娌這麼多年了,還是不要鬨僵得好,再說你寶信哥考上了差佬,以後我們還都要靠著他呢。”
不等蘇文嫻反對,還是出門去幫忙了。
一肚子腹誹的王鳳嬌見嫂子主動來幫忙,心裡才好受些,又把炒菜的活讓出來給蘇母,“我炒的不好吃,怕糟蹋了這新買的肉。”
蘇母沒說什麼,接過手繼續炒菜。
很快傳出了炒菜的香味,蘇文嫻的爹蘇秉孝和弟弟蘇秉順也打了半斤酒回來了,蘇家人在小巷子裡擺上了飯桌,蘇文嫻踮著腳從屋裡挪蹭走出來,在飯桌邊坐下等吃飯。
蘇寶信掃了她一眼,說:“阿嫻你也到要嫁人的年紀了,怎麼我娘和大伯娘做飯你也不知道出來幫忙?隻等著吃現成的?誰家女仔像你這麼懶惰,還嫁不嫁人了?”
一口一個嫁人,蘇文嫻哪裡聽不出來這話不僅指摘她今晚不幫忙做飯的事,主要還是指她昨天不答應嫁給金牙榮給他換彩禮的事。
她是第一次跟這個蘇寶信真實地麵對麵,在原身的記憶裡這個堂哥可不是什麼好哥哥,好吃懶做,原身六七歲開始就給他洗衣服,大冬天水凍了一層冰碴也得洗,手指凍得通紅,再加上昨天逼迫她給人當妾其實最終還是為了這個蘇寶信,她對此人的印象就很不好,此時被他含沙射影的說了兩句,自然是不會忍氣吞聲。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身上無病無痛的,憑什麼躲在房間裡不出來幫忙?我趕了一天的路去賣菜為這個家做貢獻了,腳都磨破了,回家歇一會兒怎麼了?你是前朝的地主老爺嗎,我是你雇的賣苦力長工嗎,你不把我和娘當成是人嗎?連累受傷了歇一會兒都要被你指責,考上警察就可以沒人性了嗎?”
蘇寶信就說了一句,卻被蘇文嫻懟了這麼一大堆話,說得又快又響,讓蘇寶信不知道怎麼回懟她,憋了半天說一句:“阿嫻現在牙尖嘴利啊,我才幾天不回家,怎麼變化這麼大?”
“當然大了,再不大就要被你、你娘、你爹、你奶奶賣到磋磨死人的金牙榮家裡了,變化不大我都被你們合夥弄死了。”
蘇寶信自從知道蘇文嫻不願意幫他拿聘禮賄賂考官之後就有一肚子埋怨的話,此時聽到她主動提起這件事,自然是不放過,立刻道:
“根本不是賣了你,早就跟你說過了,是先向他家借點錢,你去當個抵押證人而已,等我半年後正式從警察學校畢業當上差佬之後,就去將你接回家,到時候我是差佬,看金牙榮敢不敢不放人?”
還抵押證人呢?說得好聽,那半年她被糟蹋、虐待了或者弄死了,這筆賬怎麼算?
“既然你說得這麼輕鬆,那你怎麼不讓嬸嬸去呢,讓你自己娘親去當抵押證人啊?我不願意,卻非得讓我去?”
蘇寶信也不樂意了,喊道:“讓你去就去,怎麼那麼多廢話?你是我大伯他們撿的,本就不是我們蘇家的人,養你這麼大你應該為我們家做點貢獻,這點小事你都不願意去做?養你這麼大有什麼用?不知恩圖報的東西?你滾啊!從蘇家滾出去!”
蘇秉孝一聽這話立刻將碗重重放在飯桌上,“閉嘴!”
“兄妹倆吵架,怎麼能說這麼傷人心的話?”
對蘇文嫻道:“你寶信哥剛回來,今晚是慶祝他考上警察的大好喜事,你少說兩句不行嗎?昨天的事已經過去了,你奶奶和叔叔嬸嬸他們也不會再犯,以後你就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爹!”
蘇秉孝又看向蘇寶信,“阿嫻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從小和你一起長大,跟在你身後跟你玩被你使喚,從小就在照顧你,就算是條狗也該有感情才對,她現在姓蘇就是我們蘇家的人,以後你也不許說這種話!”
見蘇寶信還憤憤不平,蘇秉孝又道:“你如今馬上要去當差佬了,也不再是孩子了,今後不許說那些嘴上沒把門的話!你考上的是最底層的軍裝差佬,上麵隻有軍裝組長,還有探目,還有更高的華人警長,每升一級都是需要錢的,難道你想一輩子當最底層嗎?”
“我當然不想,我想升職,想摟大把錢!”
“是啊,所以我們一家人更得團結啊。”蘇秉孝道:“你們差佬學校還需要識字的,等飯後我給我念幾篇報紙,我幫你差漏補缺,多認幾個字。”
叔叔蘇秉順也跟著訓斥兒子,“聽你大伯的!你已經是要工作的大人了,彆再說那些孩子話,跟阿嫻好好相處,快跟她道個歉,這麼大人了,兄妹倆還像小時候那麼吵個不停,還以為自己是孩子呢。”
這麼一番侮辱人的話被說成是小孩子吵架,很是會和稀泥。
蘇寶信自然不願意道歉,但他知道自己賄賂考官這2000元是大伯給出的錢,為了那兩千元錢,他忍一忍也沒什麼,茶樓裡說書先生講過韓信還能受胯下之辱呢,他如今就是韓信!
“對不起了阿嫻。”
蘇文嫻不氣,反倒臉上帶著笑,好像真的原諒他了,心裡卻記下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