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斯萊斯的司機穿著短褂子,嘴裡還叼著一根草,看見恩叔的時候揚了揚手,“喲,老爹。”吊兒郎當的樣子。
恩叔卻哼了一聲,並不搭理他,快步走向勞斯萊斯的後排,跟裡麵坐著的男人恭敬地喊了一聲:“二少。”
從蘇文嫻的角度正好被恩叔擋住了那個男人的臉,隻能看到那個被叫做二少的男人穿著一身做工精良的西裝,跟寫字攤上這個西裝男穿的皺巴巴的廉價貨不一樣,對方的明顯是高級手工定製,很符合她對那種豪門闊少的想象。
“恩叔。”
這個人的聲音低沉,但卻很悅耳。
屬於那種輕叔音。
恩叔將辦好的手續遞給男人,男人隨意地將公司手續放在了座椅上,說了句:“你辦事我放心。”
又說:“正好路過布政司署,阿財說能在這裡撿到高材生,便來看看。”
“沒想到來晚了。”
此時那些落選的大學生們大多數已經被各大商行給招走了,剩下還沒走的兩三個看著也不像是特彆機靈的樣子。
恩叔道:“阿財腦殼壞掉,去登報招人就好了。”
阿財抗議道:“登報不得花錢嗎?我是為二少省點錢!”
“你省那幾個錢彆耽誤了二少的正經事!”
阿財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恩叔卻話風一轉,“不過,我倒是有個人推薦。”
還以為他要推薦身後的壯漢司機到貿易行工作,阿財立刻搶先說:“傻頭栓可乾不了商行裡的精細工作,他適合當個打手。”
被叫做傻頭栓的壯漢司機聽到阿財的話竟點頭讚同,“沒錯,我喜歡當打手,受不了坐在屋子裡寫寫算算,不如打一架來得痛快。”
這年代大多數商行招工喜歡用自家的親戚或者同鄉熟人,所以恩叔的兒子阿財才下意識以為恩叔要把剛從鄉下來星城的傻頭栓推薦給二少。
“我難道不知道傻頭栓不適合當華人大班嗎?你當我老眼昏花嗎?”恩叔沒好氣地對自己的站沒站相的兒子說。
忍不住數落他:“你跟著二少出門在外,代表的是二少的形象,能不能犀利點?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二少沒辭退你真是燒高香!”
說完轉頭跟二少將剛才在寫字攤前發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傻頭栓還稱讚道:“那個女仔好犀利啊,而且她還會寫洋文。”
蘇文嫻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勞斯萊斯的車門開了。
一個穿著鐵灰色西裝的男人走了出來。
蘇文嫻坐在寫字攤上的角度能看到這個男人乾淨的鞋底,坐著勞斯萊斯的大富豪大概腳底不會沾到泥土吧。
她正在給最後一個客戶寫信,寫完之後將對方給的三元錢收進荷包裡。
那個鞋底不沾泥的男人走到她的攤位前,坐在她對麵的凳子上,折疊凳子對他而言顯得有些局促,他將長腿交疊著。
乾淨修長的手指搭在舊木桌上,輕輕扣了下桌麵,“請你替我寫一封英文書信,代表我向葉倫國某藥品公司諮詢他們的藥品價格,並客套地表達我對於貴公司久仰大名,期待兩方能有進一步的合作。”
“會寫嗎?”
蘇文嫻抬頭,看向來人。
這人很帥。
是她在現實生活中見到過的最帥的男人。
薄唇、懸鼻,然而最讓人難忘的是這人一雙深邃、幽沉的眼。
他看向她的時候,那一瞬間她仿佛忘記了呼吸,隻顧著欣賞眼前這張英俊的臉。
對方似乎已經習慣了被彆人這麼注視,過了幾秒,蘇文嫻才找回思緒回了句:“能寫的。”
“不知道我在信裡該如何稱呼您?”
“蔣,我姓蔣,蔣希慎。”他說。
“好的。”她筆走遊龍,刷刷地以正式的口吻寫了一封洋文書信,很快就將信寫完,雙手遞給了對麵的男人。
男人接過來看了一眼,她的花體字寫得很漂亮,看得出來是受過很深的教育,遣詞造句也很典雅。
在他看信的時候,蘇文嫻看了一眼勞斯萊斯旁邊站著的恩叔,又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
她其實已經能隱約猜到了對方的意圖,心臟在忍不住地怦怦跳。
這個老者剛剛注冊了一個貿易公司,這年代星城作為亞洲重要的港口,很多貿易行做著轉運的生意。
很明顯的是,那個叫恩叔老者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手下。
現在,這個男人紆尊降貴地坐在她麵前,考校似的讓她寫這麼一封信。
一個巨大的機會似乎降臨在她眼前。
她的手在膝蓋上握了握拳,隨後笑著自我推薦道:“我除了會洋文之外還會倭文,可以做到和洋文一樣精通,能交流會書信,翻譯也不在話下。”
機會在麵前當然得試著抓一下啊!
“您的公司招人嗎?”
男人放下信,手指輕輕地劃過紙上她的花體英文,“把這封信翻譯成倭文。”
“好的。”
蘇文嫻很快寫了出來,再次遞給了男人。
這一次男人露出了笑容,很淺,“還不知道你的姓名。”
“我姓蘇,蘇文嫻。”
“蘇小姐,不知你可有意到我們聯昌貿易行工作?”
聯昌貿易行……
好像有點耳熟?
等等,他說他叫蔣希慎?
未來首富、第一代金紫荊獎章獲得者,蔣希慎?
“我、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