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煙煙說:“我和您,並沒有任何利益衝突。您想複活克林公爵,我是構建師。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們不能拋開利奧·派克,直接合作呢?”
侍從官嘴角微抿。
“因為,開啟模擬係統構建世界的密鑰是他的腦波。”他陳述事實,“而在我們占領飛船的時候,他將他自己的生命體征綁定了飛船的自毀係統。”
這聽起來,的確像利奧·派克會乾得出來的事。
“原來如此。”韓煙煙閉上了眼睛。籌碼全都掌握在利奧的手裡,就連侍從官都甩不脫他。
侍從官注視著她姣好的麵孔。
若是彆的女人,甚至男人,走到這山窮水儘的一步,大概已經崩潰了。但韓煙煙沒有,侍從官讚歎。但這並不能改變他接下來要對她說的話。
“你剛才如果醒著,大概已經聽到了。我立下了不能違背的誓言,不能對你伸出援手。對此,我非常抱歉。”侍從官將帽子重新戴好,鬆開手,銳利的眼睛自帽簷下抬起,“我進到這裡,是想告訴你——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公爵活,則你活。公爵死,我會讓你、派克和這艘船,一起化為灰燼。韓煙煙,你明白了嗎?”
比起利奧跳腳式的威脅恫嚇,侍從官語速緩慢,語氣平靜,帶給人的壓迫之力卻像浪潮一樣撲麵拍來。
根據韓煙煙從亞彌金帝國史裡所了解的貴族侍從官製度,作為克林公爵的第一侍從官,眼前的這個男人在克林公爵的領地裡也稱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她抬眼看著他:“我沒接觸過軍人,您這樣,算是鐵血嗎?”
“鐵血隻能用在戰場。我現在所為,頂多隻算無情。”侍從官說,“我並不為此感到驕傲。”
韓煙煙點點頭,表示明白和理解。
“我盼著和您直接對話,並不是想乞求您的救助。”她說,“而是關於克林公爵的治療,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想與您溝通。”
侍從官目光微凝。
在聽了韓煙煙的陳述之後,他毫不猶豫的同意了:“可以,你放手做。”
“反正您那位公爵如果能活過來,也不會記得模擬世界裡的任何事。”韓煙煙說,“但是,我需要權限。”
“沒問題。”侍從官一口答應,“我來安排。”
“在公爵醒來之前,還煩請您看顧一下我的身體。”韓煙煙說,“我這次把利奧·派克徹底得罪死了,他這個人……還不知道會怎麼對待我的身體。”
侍從官的心口被紮了一下。他的心雖冷硬,終究不是鐵打的。
他能看顧她眼前,看顧不了以後。她在利奧·派克的手裡會被怎樣對待,可以預見。
“要怨恨的話,請恨我一個人就好。”他說,“我做的一切決定,公爵都不知情。”
韓煙煙淡淡的說:“在利益之下,談愛和恨,都沒有意義。”
侍從官抿著唇,凝視著她。
“很遺憾,是在這樣的境況之下與您相遇。”他第一次對她用了敬稱。
韓煙煙淡淡笑笑:“是呀,如果是在正常的境況下遇到您,我會很樂意同您約會。”
“如果是正常的境況下與您相識,”侍從官壓了壓帽簷,“我大概會向您求婚。”
兩個人四目相交。
過了片刻,韓煙煙說:“那就這樣吧。”
侍從官點頭:“讓那家夥先睡一覺,冷靜一下,然後儘快開始。”
兩個人達成共識,空氣再次安靜。
侍從官看著韓煙煙,終於忍不住問:“姚琛的世界結束後,我去睡了,這之後,你經曆了什麼?”
侍從官身在權力的中心,善察人心並不輸給韓煙煙。隻是他身有戰功,手握權柄,行事又剛又硬,多走陽謀。
在他看來,韓煙煙行事曲折婉轉,過於陰柔,是聰明的弱者才走的路線。這樣的人放得下身段,願意以自己去換取利益。於女人,便常常是付出身體或者感情。
但韓煙煙與利奧交手的這一回合,令他驚異。
利奧迷戀韓煙煙。以這個技術宅男對她迷戀的程度,她完全可以對他予取予求,在物質上不會受到任何虧待。
但她卻用了更激烈的手段,用流血的方式去奪取,而不是換取。
她已經不能接受付出自己。
她變了。
“唐克·伯納特。”韓煙煙嘴角微扯,“我經曆了唐克·伯納特。”
“銀賽梅高的唐克·伯納特上將?”侍從官問。他想起了那團泛著青光的精神力源。大約一個小時前,這位被不肖子孫喚醒的逝者,被送回了不知道哪一個家人的手中。再過幾十個小時,就要徹底煙消雲散。
“聽起來他很有名?”韓煙煙問。
“ss級的精神力者,怎麼樣都不可能籍籍無名。”侍從官問,“他對你做了什麼?”
“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四十年,在世界裡。”韓煙煙回憶起韓峻,有些悵然,“他將自己投射成我的父親,在世界裡教導了我四十年。”
“原來如此,看來你已經懂了。”侍從官也懂了韓煙煙的變化,“強者的思維和弱者的思維截然不同。”
“是的,他讓我窺見了你們這些強者的世界。”韓煙煙喟歎,“從前。我覺得自己很聰明,並為此沾沾自喜。現在我明白,恰是因為我弱小,所以隻能耍小聰明。因為我怕死,所以可以一邊覺得屈辱和不甘,一邊卻低頭彎腰,以身逢迎。”
可死其實也許沒有那麼可怕。韓峻被唐恪虐殺,死得緩慢而痛苦。
他沒有服軟。
他或許不是對的、好的、善的。但他絕對是強的、硬的、剛的。
他是強者,從身到心。
侍從官明白了。
這個女人的心態在從弱者向強者進渡。可……她現實中無法脫困,始終是囚徒。
她瞳眸深處的荒涼也源於此。她看得清,卻不願從。無人可依,隻能獨自掙紮。
“就這樣吧。”侍從官壓了壓帽簷,遮住了視線,“我去看看他醒了沒有。”
說完,他的身形從白色空間裡消失,留下韓煙煙,孤獨一人。
韓煙煙等了許久,才等回了利奧·派克。他被強迫睡了一覺,醒來之後似乎沒有那麼瘋狂了。但那股深深的怨毒仍然穿透通訊頻道,滲入了白色空間裡。
“你想乾什麼?”他聲音尖利的問。
韓煙煙不緊不慢的陳述自己的想法:“人的感情和情緒都有延續性——我跟人吵架了,很生氣,回到家,氣消不下去,越想越生氣——這樣。所以,與其從新做一個人設,從零開始,我想嘗試讓公爵延續之前的人設和情感。”
“彆跟我兜圈子,說重點。”利奧叫道。
“姚琛的情感已經釋放得差不多了,這個人設已經沒什麼用。但丁堯沒有。那個世界我太缺乏經驗,結束得太早,我當初做的這個人設的功效還沒有全發揮出來。”韓煙煙說,“所以,我想重啟丁堯。因此……我需要複製已有世界數據的權限。”
“你休……”利奧尖叫。
但他一個“想”字還沒出口,侍從官冷冷的說:“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