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個,小煙外出尋找材料,便會將他留在家裡。她有時候出去一整天,丁堯一個人在家裡,雖然食物和水都是準備好的。但小煙長時間不回來,他總是很容易變得煩躁不安。
丁堯自認冷靜又冷血,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失去這兩者。
但失明的生活,令他漸漸的改變。
從他失明之後,小煙就把家裡的東西都儘量固定位置。但這天,小煙遲遲不回來,丁堯聽著飛船外呼嘯的風聲和眼前漸漸失去的光感,就知道天已經黑了。
他煩躁的走來走去,不知道怎麼回事,有一張椅子沒有歸位到它該在的位置,絆倒了他。
丁堯一直以來積累的情緒和壓力在這一刻爆發。他爬起來,抓起那張椅子,猛推了出去——他是很想舉起來然後狠狠摔爛,可他現在身小力薄,做不到。
他發出啊啊的大叫聲,歇斯底裡。最後,他把他能摸到的東西都砸了。
小煙早就收走了那些易碎的東西,比如玻璃。但他不知道猜到一個什麼瓶子,摔倒在地,還是被什麼東西的碎片紮傷了手臂。
丁堯躺在地上,有種說不出來的悲憤。
他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
在末世,即便是被數名屍皇聯手追殺,他都未曾恐懼害怕過。可在這裡,他本就不強,又失去了成為強者的可能。此時此刻,他真的感到了憤怒和絕望。
便在這時候,他聽見了腳步聲。那腳步聲急切的向他奔來,急促的節奏裡帶著焦急的情緒。一下一下的,像鼓點一樣敲在丁堯的心頭。
等小煙叫著他的名字把他從地上抱進懷裡的時候,丁堯的心已經奇跡般的平靜下來了。
她就是他的奇跡,不是嗎?
“對不起!對不起!”小煙抱緊他,一個勁的道歉,“媽媽回來晚了……”
無數次,她曾經對他說,他們兩個人要永遠在一起,決不分離。可丁堯從來不相信“永遠”。他其實一直都覺得,等他長大了,或許有一天他就會離開她,或者她離開他。總之不管是誰離開誰,都將是一件自然發生的事,再合理不過。
“媽媽……”丁堯用流血的胳膊緊緊摟住小煙的脖子,第一次對她說,“彆離開我。”
“好!”小煙毫不猶豫的回答。
“永遠在一起。”
“好!當然永遠在一起。”小煙說,“小遙,彆哭……”
那天晚上睡覺,丁堯沒用後背貼著小煙。他臉對臉的正麵抱著她,抱得緊緊的。母子兩人,都睡得沉沉。
小煙這些天長時間的外出不是沒有原因的。她終於找齊了所需要的材料,用幾個月的時間,反複調整測試,給丁堯做了一個成像儀。
看起來有點像潛水眼鏡,戴上後可以與視神經接駁。丁堯戴上那眼睛,便“看”到了世界。
在成像儀裡,世界由網格線條構成,像3d構圖,但還沒來得及上色。生命體則能直接被遠紅外掃描,在由網格線構成的世界裡,泛著代表溫度的暖色調。從黃至紅,越紅意味著體溫越高。
丁堯用了兩個月的時間,適應了這個成像儀,黑白網格線世界,代替了眼睛。他於是又能跟小煙一起外出了。雖然在尋找材料上不能像以前那樣幫忙,卻可以擔任警戒。他的成像儀能穿透牆壁甚至小一點的垃圾山,掃描到有生命的活物。
兩母子從此又同進同出,形影不離。時光荏苒,轉眼丁堯就八歲了。
八歲的丁堯已經練就了一手好槍法,他戴著成像儀其實根本就不能像肉眼那樣瞄準。他硬是憑著一股子韌勁,摸索出了對槍的感覺。
擊中率高達百分之八十。
星球的環境惡化得越來越厲害。韓煙煙發瘋一樣的接單、賺錢。自他們殺死了麥特雷特的人之後,她就放棄了“妮塔”這個名字,另取了一個假名,另找了一個中間人幫她拉生意。
她收費嚴苛,隻要能量礦,但這真的太難了。因為地殼變動,礦石采掘變得困難,很多采礦人都被迫離開了礦洞。
許多想離開的人都在瘋狂的收集能量礦,誰也不把手裡的能量礦出手。相反,倒是那些手裡沒多少能量礦,明白自己這一輩都離不開這裡的人,願意把能量礦出手。
小煙的努力丁堯都知道。
因為她說:“必須離開這兒,離開這裡,你的眼睛就能有救。我聽說,在真正的人類社會裡,這根本不算什麼。”
丁堯於是耐心的等待著她慢慢積累,等著她有能力買兩張船票的那一天。雖然他和她都知道,很難。
丁堯的心裡,其實是以為,他和小煙就要這樣一輩子相互依賴著過下去的。
但是在他八歲的這一天,又一艘飛船非法的將垃圾傾倒下來,然後迅速逃離。
他的“小煙”霍然抬頭,仿佛有心靈感應一般,望向某個方向。
韓煙煙想,終於來了,等他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