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官忍著手指的疼痛,打開了艙蓋翻身跳出來,掀開了利奧·派克的艙蓋,一把把他揪出來:“公爵的數據?”
利奧·派克還怔然著,就被他薅著脖領子給扯起來了,一下子回過神來:“放、放開!我給你調數據!”
數據調出來,兩個人都說不出話來。
許久,侍從官恨鐵不成鋼的“唉……”了一聲。
他把利奧從操作艙裡揪了出來,對士兵說:“看著他。”然後自己坐了進去,關閉了艙蓋。
“喂!”利奧氣得跳腳,也不能阻止侍從官單獨去和韓煙煙會麵。
韓煙煙強行結束世界,脫離了出來,沒有進入白色的虛擬空間,而是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她不知道外麵的真實世界中侍從官和利奧在乾什麼,隻能耐心等待。
好在,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但在這黑暗中,有人自身後抱住了她。這個人為她帶來了光,照亮了她的身周。
於韓煙煙來講,上一次和係統講話,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他緊跟著她一起投身到了礦星世界,但他隻是個旁觀者,從不曾現身。
相隔十年再見,韓煙煙不及和他敘舊,先問:“公爵醒了嗎?我殺死喬成宇的時候,利奧·派克情緒有沒有變化?”
“沒有,你切斷得及時。再晚一秒,他就該醒了。”係統說,“為什麼不讓他醒來?”
韓煙煙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說:“他醒了,侍從官大概就要離開這裡了。利奧·派克對我心懷怨恨,這情緒越強烈,我要麵對的情況就越糟糕。我是想,能拖一天是一天,時間是可以弱化情緒的,包括愛和恨。”
“根據我對他的內分泌的監控顯示,他在這個世界的進程中有過兩次激烈的內分泌變動。兩次都和喬成宇有關。”
“兩次的情況一樣嗎?”
“完全相逆。”
“第一次是我和喬成宇做愛?”
“是的。”頓了頓,係統問:“為什麼殺他?”
韓煙煙淡淡的說:“殺給利奧·派克看。”
“……解釋一下?”係統雖然有了獨立的人格和情感,卻對人類的複雜終究了解不夠。
“他因為我欺騙了他的感情並要殺他而恨我。讓他看到我親手殺死喬成宇。他會覺得,原來如此,原來這個女人不是隻要殺我,她也可以親手殺死她愛過的男人。他對我的怨恨雖不能完全釋然,卻能獲得某種程度的補償感。”
“……不可理解。”
“是很可笑,但是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原來不是針對我,原來不是我一個人,於是就獲得了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人這種生物,有時候很複雜,有時候也很簡單,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候又愚蠢得枉稱為智慧生命。”
係統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些。這個黑暗的空間給人以冰冷的感覺,係統的身體卻是溫熱的,像個真正的男人。他在黑暗和寒冷中,給她帶來光和溫暖,似乎讓人很容易就產生想要依靠的心理。
但韓煙煙腦子清明。
控製著這黑暗和冰冷的,不也是他嗎?
“人類這些自我矛盾和複雜性,真是迷人。”係統歎息,“你殺他的時候,比利奧·派克還平靜。”
“因為他……並非如你一樣因我們尚不了解的宇宙的神奇之力自然誕生。他的出身、性格、外形、喜好乃至於性癖都由我一手塑造。而且,我可以隨時複製他,對不對?”韓煙煙問。
“是的。”係統回答,“你可以複製任何一個時間點的他,也可以複製無數個他。”
“和我想的一樣。”韓煙煙漠然的說,“歸根到底,他隻是一段數據,稱不上生命。”
“當然,生命的誕生永遠都是宇宙的奇跡,他……還遠夠不上奇跡。但你對他的薄情依然令我感到意外。”係統說。
韓煙煙沒有接這個話,她隻是微微的冷笑。
身後的男人將唇貼到了她耳邊,說:“你不問問這次我是以誰的視角體驗這個世界?”他說話的時候甚至有熱氣鑽進她的耳朵眼兒,擬真的程度如此逼真。
韓煙煙低頭看了看抱著她的手臂。
係統一直是以一個黑色人影的形象出現在她麵前。仿佛一個人身周籠著黑暗。但此時,那抱著她的手臂上,似乎黑暗有所減退。韓煙煙清楚的看見那手指骨節分明,纖長有力,也看見了手腕處自黑暗中隱約露出的白襯衫的袖口。
“我始終覺得,既然做為盟友,我們兩個之間,應該多一點信任。”她說著,在他懷裡轉過身來。
係統隻露出了手和袖口,他的身體、他的臉龐依然是黑暗的影子。
韓煙煙伸手摸上影子的臉,輕輕一抹,她的手就像繪圖軟件裡的橡皮擦一樣抹去了影子臉上的“黑”,被抹去的那一片黑之下,露出了一隻熟悉的眼睛,半邊熟悉的臉頰。
韓煙煙說,“你是打算慢慢的,露出這張臉來,讓我慢慢適應你的存在嗎?”
係統說:“我認為這是你會喜歡的麵孔。”
韓煙煙冷笑:“喬成宇於我,並不比一個充氣娃娃更有意義。”
她伸出手,在那露出的“臉”的部分上又抹了一下,這次,連“臉”都被擦去。隨著她的手慢慢抹過,係統如影子般的黑色全被擦去,他變成了一個灰色的人影。
“你既然體驗過喬成宇,有他對我的記憶,那就保留著吧,對你我都好。”韓煙煙說,“但是,不要再企圖用這張麵孔迷惑我。”
隨著她的手放在那灰色影子的麵孔上,無數的光點向灰影飛去,滲入,融合……直至最終,一個年輕的男人出現在韓煙煙麵前。
白襯衫挺括,麵孔英俊硬朗,唇角帶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眉目間似乎能找到些喬成宇的影子,但卻是一張全新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