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嘴巴裡的血無論如何都止不住。艾波拿不準具體時長,疼痛在逐漸褪去,思緒不由自主地渾噩。
巴勒莫褪去灰暗,視野裡的一切景物勾出一層炫彩的邊,如光穿過棱鏡般光怪陸離,像是科幻電影裡的迷醉畫麵。理智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遠離。她竟做起了夢。
十分可恥的夢。那個被她推遠的、今日就要離開西西裡的美國人不可思議地出現。他撲到了她的身旁,雙手顫抖,不敢觸碰她。
意識模糊的艾波忍不住想要笑,想要催促他,想要握上他的手。
沒等他下定決心摸上她的手,擔架終於來了。她被搬上汽車,炫光的世界裡,俊美非凡的美國人理所當然地也蒙上七彩的光芒,如夢似幻。
在陷入完全的黑暗之前,艾波洛妮亞看見他被按住跪在地上,吉裡安諾想要揍他的臉,被皮肖塔攔下,高大的西西裡人轉而往他的肚子上猛錘了兩拳,是一種讓人看了忍不住胃部緊縮的力道。他全然沒有反抗,朝地上吐了兩口血沫子,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
艾波迷迷糊糊地想到,原來殺手是邁克爾柯裡昂啊。他可真行。
失血過多的副作用終於出現,寒意冰封大地般籠罩,艾波洛妮亞沉入了深淵。
艾波夢見了十八歲那一年的夏天。
高考結束,她考上了心宜的大學,肆無忌憚地玩了一個月後,她開始覺得無聊,跑去父親的武術培訓班。
師兄們都喜歡她,給她買棒冰,又搬來小凳子,在練功場邊上安排了專座。三伏天的陽光穿過剔透的玻璃,照在小豆丁們通紅的小臉蛋,認真得可愛,空氣中彌漫著汗水和練功墊的味道。
某天下課,艾波看到二師兄、三師兄正在用登記了學員數據的電腦看視頻,鬼鬼祟祟的。
“你們在看什麼?瞎看亂七八糟的東西,小心電腦中毒!”
二師兄仿佛被潑了臟水般大叫起來:“我們在看電影!”
艾波湊近一看,灰暗的畫麵正中央是一個胸口戴著一朵玫瑰的外國老頭兒。
確實不是帶顏色的片子。艾波嘀咕著,又把這個電腦翻了個底朝天,確認兩位師兄沒玩小把戲,訕訕地和他們道歉。
三師兄難得看她吃癟,開心地拖過一張空椅子,說道:“來來來,一起看,這可是男人的聖經。”
二師兄還給她拿了一聽冰可樂。
艾波狐疑地看了他們一眼,坐下了。
看完第一部,又看了第二部,近六個小時的電影,從晚霞滿天看到月掛中天。
艾波打著哈欠,評價道:“確實蠻好看的,但也沒到聖經的程度。”
看著兩位師兄露出生氣又無奈的表情,她放好椅子,走到門邊補充道:“我覺得還是一代教父爽。二代也太慘了哈哈哈”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睡覺去。”
……
仿佛結束深潛、頭探出水麵,艾波猛地睜開眼睛,劇烈地深吸一口氣,以結束長久的窒息感。
雪白的天花板,兩道燈管發出明亮的光線。
很好,她還活著。艾波洛妮亞支撐起胳膊,想要坐起來,動作牽扯到胸前的傷口,疼得她嘶了一聲。
一直坐在床旁等待的瑪蓮娜聽見動靜轉過身來,見她醒了立刻跑出房間,喊來醫生。
一通檢查後,醫生確認她已經脫離危險期,但還需要靜養,同時警惕之後的傷口感染與發燒。
艾波一一記下注意事項,十分配合:“沒有問題。”
等醫生走出房間,並確認門口站著的也是自己人,艾波問出了當下她最想知道的問題:“克羅切死了沒?”
“很遺憾。”瑪蓮娜搖頭,“你出事後,克羅切直接取消了歌劇。”
她接著說道:“柯裡昂已經交代了。克羅切和他們達成了協議,用你的性命換取克羅切對南麵製毒工廠的圍剿。那個製毒工廠背後的所有者是紐約的巴西尼。”
難怪他們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那個工廠拔除,原來保護傘是克羅切。艾波輕笑:“如果我的命能換得島內無毒,同時你們又收編那些化學家,那確實功德無量了。”
瑪蓮娜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問道:“你打算怎麼處理柯裡昂?圖裡的意思是一命還一命。阿斯帕努認為留著他還有用,反正他現在無論如何都不會幫助克羅切了。”
艾波洛妮亞失笑:“我才剛醒,不要把這個難題丟給我,讓我休息幾天。我可是剛和死神約會過的人。”
少女臉色蒼白如紙,一雙眼睛卻明亮有神。
瑪蓮娜笑吟吟反問:“約會的感覺怎麼樣?”
艾波故作高深的摸摸下巴,粲然一笑:“已經是我的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