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全忠頭前帶路,兩位主客文秀和廖容穩重地跟在邵全忠的身後,容慧卻蹦跳著跑到了邵全忠身邊。
伸手要去拉邵全忠的胳膊,吐了吐舌頭,又停下了。
“邵哥哥,差點忘了,爹讓我來告訴你,你訂的五百條槍已經到貨了。
本來從香港調貨沒有這麼慢,可是香港沒有那麼多,最後是從天竺和星島調過來的。
在天竺屯的槍可就多了,寶順洋行想打開英國洋槍在大清的銷路,一次調過來兩千杆槍,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下。
你們不是團練麼?怎麼變成淮軍了?
對了,我剛才聽那個貴婦說,你是什麼從七品?你不明明是六品官麼?官怎麼還越做越小了?是被降級了麼?
還有雨亭是怎麼回事?你的字怎麼都不告訴我?”
容慧毫不掩飾地瞥了眼身後的文秀,“哼!你這個壞人,還不知道有多少事瞞著我。”
小姑娘連珠炮似的,一連串問了好幾個問題,邵全忠笑眯眯地不答,“你還沒告訴我,為啥來這兒呢。
告訴我槍來了,海昌兄就能帶話。容叔隻要一紙推薦信,我一定會重用廖兄,也不需要你特意來介紹啊。”
容慧騰地一下臉就紅了,“你這個壞人明知故問,要不是為了見你,我怎麼會來?
你還占我的便宜,管我廖叔叫廖兄,非要比我大一輩,看我不懲罰你。”
容慧目光爍爍,盯著邵全忠的耳朵,忍了半天,終於沒有上去擰。
自打邵全忠離開上海灘,容慧就再也不提回香山的事了。
她都十六了,彆人家的孩子,這麼大早就出嫁了。
她一直在香港念書,還是女校,才耽誤了婚姻,回香山也不是去侍奉母親,是她娘急著給她找婆家。
既然在上海灘遇到了邵全忠這個仿佛跟自己天造地設的男人,還回毛香山啊。
所謂一見鐘情全看顏值,是荷爾蒙的衝動,這種說法是相當不確切的。
實際上,是雙方的身份、地位、學問、世界觀這些玩意先契合,才會有“他是否我的真命天子”這種問題出現在腦海。
雖然陷入迷迷糊糊熱戀的青年男女,大多並沒有正式理智地考慮過這些問題。
但人是有圈子的。
你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就不可能出沒在街頭巷尾,跟吆喝酒乾倘賣無的女人碰到麵,都沒有荷爾蒙互相發動的機會。
容閎讓女兒上洋人開的學校,女兒漲了見識,擴大了視野的同時,這擇偶方麵,範圍一下子就窄到了極點。
洋行經理的女兒,當然不能嫁普通人。就是地主老財乃至書香世家的孩子,也已經跟容慧沒有共同語言。
偏偏容閎還是個愛國者,激烈的愛國者。
彆看他自己入了美國籍,那是為了行事方便,內心絕對是大漢族主義者。
作為一個美國公民,他甚至沒有入洋教,也不讓在教會學校上學的女兒入洋教。
要是外國女人嫁中國男人,他不反對。
事實上後來他夫人去世,他確實找了個比他小二十多歲的美國妻子,還給容慧生了兩個混血弟弟。
但女兒嫁洋鬼子,那是絕對不允許的。
這下完了,容閎是華夏第一個出國留學獲得大學學位的中國人,後續的還沒出現。
上哪再找既是中國人,又眼界開闊,還得身份地位配得上女兒,還得未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