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道怔了下,心中暗道:“原來是要去攔劫商船。我與徐世績雖是同縣,並無情誼,雖得機會,前日醜奴正好救下了他的父親,因我今日乃得上瓦崗,可要想再進一步拉近與他的關係,我卻正愁無處著手,則何不我便?”便主動請纓,說道,“翟公交代下的事確實重要,是得好生辦妥。既如此,大郎,你如暫無瑕還縣,我願為大郎還縣一遭,接徐公等進寨。”
徐世績斟酌了稍頃,卻未同意。
他委婉說道:“二郎才到山上,未得歇息,怎好便再勞二郎幫俺接家翁來寨?”想定了主意,喚屋外一人進來,便是在屋外警衛的那群漢子的那個頭目,這頭目本是他家的一個大奴,命道,“我阿耶想搬來寨中,你帶上一隊人,今天就出發,回去縣中,把我阿耶和阿姊等接來。”
這頭目恭敬應令。
徐世績又細心地囑咐說道:“到了縣裡後,不可招搖過市,悄悄的回到家中,勿要鬨出動靜,安穩的把我阿耶等接出便可;回來寨中的路上,務要仔細,不得多做耽擱,越快回來越好。”
這頭目應諾,見徐世績彆無囑咐了,行個禮,退將出去,自領眾下山,去接徐蓋等不提。
“何事?二郎儘請言來,但凡俺能做到,必不推辭。”
李善道說道:“大郎,實不敢瞞,我久慕翟公、單公和大郎等的義名,早就想投奔貴寨,一直苦無良機。今因為徐公送家書之故,總算是得入進了寨裡。進了寨後,來大郎住處的這一路上,沿途所見,山險林密,豪傑如雲,當真是氣象萬千!更堅定了我投從貴寨的決心。我想要請求大郎的這件事便是,我鬥膽求投寨中,為寨裡效犬馬之力,敢請大郎俯允。”
徐世績尚未答話,單雄信笑了起來,說道:“俺當你求何事,原來此事。這還不好辦?”與徐世績說道,“賢弟,這位李二郎,俺看亦義氣中人,他既求入夥,允了他即是,你說怎樣?”
儘管和李善道沒甚交情,但李善道的根底,徐世績是知道的,首先一點可以肯定,他絕不會是官軍的細作,既不會是細作,辨其神態言辭,也是真心想投寨中,那隻憑他前日救下了徐蓋這點,徐世績就無不答應李善道之此請的道理,因道:“二郎,你想入夥,俺當然歡迎。然有一事,俺須得先與你講說清楚,入了夥後,你可就不是良家子,便與俺們一樣,亦成群盜矣。保不齊,哪日官軍來討,寨裡若是落了敗,二郎,俺可也救不了你,咱隻能各安天命。”
李善道大喜,下揖謝過了徐世績同意他入夥,然後直起身子,嚴肅地說道:“大郎,我雖愚昧,卻也覺得大郎的這句話,說得不對。”
“俺哪句話說得不對?”
李善道說道:“大郎說我一入夥,便與大郎等同,成盜賊矣。這句話,大大不對!”
“哪裡不對了?”
李善道慷慨地說道:“翟公、單公諸公,皆義名遠揚,郡內、州中的百姓,提起諸公,哪個不豎大拇指?自古至今,有像翟公、單公諸公這樣的盜賊麼?我略讀過些書,委實未嘗有見!
“又如大郎,我與大郎鄉裡人,對大郎更加了解,大郎上瓦崗前,於縣中樂善好施,凡縣鄉之貧寒者,隻要向大郎張口,不分親疏,大郎都儘與賑濟,縣裡士民個個對大郎讚不絕口,欽服得很!皆雲大郎是人間及時雨。自古以今,又有像大郎這樣的盜賊麼?也是絕無僅有!
“方今朝廷無道,視萬民如草芥,民不聊生,百姓如處水火。孟子雲,‘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我以為,翟公、單公、大郎等今舉義旗,嘯聚瓦崗,誠非‘盜賊’可比,是乃倡義拯民、替天行道的作為!擬之於古,漢高、光武之跡也!”
徐世績、單雄信對視一眼。
兩人從對方的臉上,俱看出了驚奇之色。
單雄信還好點,他以勇武為長,今落草瓦崗,一因翟讓之名,二為圖個痛快,至少現在還談不上有什麼遠大的抱負,故對李善道的這番話,感觸還不很大。
徐世績不然,他向有見識和抱負,否則的話,他家資豪富,家裡單隻存糧就有上萬石,他乾嘛放著富家公子的日子不過,跑來瓦崗“落草為寇”?
他正因看出了隋將失鹿,所以才加入了瓦崗,李善道的這番話,可謂正說到了他的心窩上!
徐世績遂乃不覺大奇,摸著臉頰邊的絡腮胡,審視李善道,俄頃,歎道:“裡巷傳聞,多有謬者!以前與二郎來往不多,未知二郎胸藏錦繡,英俊之士也!”行了個拜手禮,說道,“日後尚望能與二郎多多接見。”
單雄信笑道:“賢弟,你這話怎麼說的?二郎已入了夥,與你又是縣裡人,往後還能少相見?”
預備好的話順利說出,似起到了不錯的作用,但就算是起到了不錯的作用,也隻是個開始罷了。尤其對徐世績,要想扭轉他對以前那個李善道的印象,還得加把勁才成!
李善道還禮答道:“不敢隱瞞大郎,大郎昔在縣中的諸多義舉,我慕之已久,單公的威名我亦早就如雷貫耳!今蒙大郎不嫌我愚鈍,允了我入夥,日後敢願多聞大郎、單公令音。”
單雄信笑道:“你等讀書漢,啥都好,就禮多。李二郎,你快坐吧。”
李善道應了聲是,但沒有就入座,說道:“單公、大郎,我今既得大郎允可,入了夥,便鬥膽又有一事敢請。”
徐世績說道:“什麼事?”
“適聞單公言道,明日大郎與單公下山,是為尋揚州來的那個巨商討進奉。我空手入夥,無有禮物敬獻大郎、單公與翟公,心內不安,願明日從大郎、單公下山,借此機為寨裡立點功!”
正說話間,屋外腳步聲響,一人說道:“大郎,高醜奴領來了。”
屋內三人轉眼去看。
一個高大的身軀遮住了門戶,倒影入屋中,拉出寬長的黑影,幾遮蔽了屋中半室。
高壯的勇士,單雄信見過不少,寨裡就有很多,然如高醜奴此等高大的,著實少見。
他驚而又喜,脫口道出了一句和黃君漢說過的相似的話,說道:“好個猛士!真壯士也!”顧笑與徐世績說道,“賢弟,揚州來的那個巨商,護衛不少,估摸著這回縱咱兄弟親去,也得好好的打上一場。若有此等猛士相從,你我或能少費些功夫。二郎此請,你何不便就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