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道笑道:“其它不提,隻就老兄相撲的這手能耐,日後閒下,還要多向老兄請教。”
“郎君也好相撲麼?”
李善道說道:“好是好,不精通。我連十三郎,——便剛與你撲的那位,連他都撲不過。”
“相撲是粗苯功夫,說不上能耐。郎君若好,改日垂詢俺時,必不敢有所藏私。”
話一扯開,把李善道“兄在汲北的日子怎不好過”這句問話給扯過去了。李善道衣衫已然換好,便也沒再追問。高醜奴也換了身衣服。兩人收拾停當,夜色已至。
李善道吩咐秦敬嗣、王須達等說道:“我與醜奴赴宴,徐大郎送來的酒肉、胡餅,你們吃了填肚吧。若不飽時,米麵再做些。卻兩點需記:一不可吃醉,二看好了火,不可走水。”
秦敬嗣、王須達等恭敬應諾。
點了火把,李善道與高醜奴各執一根,遂沿山路北上,先去與徐世績、單雄信會合。
直把他倆送出一裡多山路,秦敬嗣等乃才折回。
投寨入夥的時候,李善道等是沒有帶鍋碗瓢勺的,王須達、陳敬兒兩夥也沒帶,羅忠這夥人卻是帶的有。就按李善道的吩咐,用羅忠他們帶來的破鐵鍋,眾人分出幾個年少位卑的,生火煮飯;餘下的按夥分坐,把那酒肉、胡餅取來,就著篝火,先自吃喝。
端著酒,王須達、陳敬兒、羅忠結伴,敬秦敬嗣、焦彥郎、姚阿貴等了幾碗,告個罪,三人退去一邊。沒有立即就各還本夥手下的坐處,三個人竊竊私語,說了會兒話。
羅忠說道:“須達,你和李郎君說話的時候,俺在邊上看著。李郎君雖有根腳,是徐寨主的同鄉,不像個刻薄難伺候的,說話挺和氣。往後咱們跟在他的手下,興許不會受多少為難。”
王須達摸了摸胡子,沒說話。
陳敬兒笑道:“怎麼?王兄,你咋不說話?是了,你是在擔心那位焦十三郎尋你麻煩?”
王須達嘿嘿一笑,說道:“這個俺倒不擔心。話頭說及相撲,是他非要與俺比試,又不是俺要與他撲的!再說,俺已手下留情。他還能咋尋俺麻煩?”
陳敬兒問道:“那你為何不說話?”
王須達說道:“俺是在尋思,李郎君固然如羅賢兄所言,是個和氣的,可咱們畢竟是外地投來的新人,以後要想在寨裡站住腳,隻靠李郎君和氣,恐還不夠。”
陳敬兒和羅忠對視了眼,兩人覺著王須達的這話說得不錯。
羅忠問道:“須達,那你是咋想的?”
王須達說道:“俺尋思著,這頭一條,就是咱們幾夥人得齊心,不能自鬨彆扭;這第二條,往常通過伯當兄得進寨中的還有旁人,咱們餘暇時,不妨備份禮,去見見他們,一則,他們進寨比咱們早,有啥需要注意的地方,咱們可向他們討教;二則,咱都是通過伯當兄進寨的,也算是‘同保’了,日後若碰到啥事,彼此能有個照應。還有第三。這第三嘛,李郎君是咱們的主官,咱們得把他奉承好了!俺暫先就想到的就這三條,羅賢兄、敬兒,你倆覺得怎樣?”
——正如李善道剛到瓦崗時,黃君漢與他說的那話,聚眾落草,這乾的是掉腦袋的勾當,決不是隨便誰都能投寨入夥的,一般情況下,得需有人介紹、擔保。瓦崗就在這裡,按王伯當的話說,王須達等既然想投瓦崗,那他們為何自不來投,偏要再費個事,去請王伯當做個中介,然後他們才來投?原因就在於此。是故,王須達有“同保”一語。
陳敬兒露出一口白牙,笑道:“不懸!俺看行。”
羅忠點點頭,說道:“須達,你思慮周詳,以後有啥事,你多拿主意。”
“嗐,羅賢兄、敬兒,咱們之前雖不熟,也都算認識,現今既同投到了瓦崗,自當是齊心協力,真要遇到啥事,咱們一起商量著來辦,有謀的出謀,有力的出力,說不上俺多拿主意。”
陳敬兒、羅忠都應道:“好!”
王須達注意到秦敬嗣已往他們這裡瞅了兩三眼,便說道:“羅賢兄、敬兒,先說到這兒吧。咱領上咱各夥的棚頭,讓他們也去給秦大兄等敬杯酒。”
“棚頭”,一個窩棚的頭,小頭目的彆稱。
陳敬兒、羅忠應是,三人便叫上各自本夥的小頭目們,又去到秦敬嗣等的坐處,給他們敬酒。
秦敬嗣並不托大,便是小頭目,隻要酒敬過來,也都乾了。
酒敬罷,王須達等各回本夥吃喝。
劉胡兒等送來的酒肉不少,奈何這些漢子都是大肚漢,風卷殘雲也似,肉、餅已儘,煮的飯也吃得乾乾淨淨,這才各自腹飽。——那幾個煮飯的少年煙熏火燎的,忙乎了半晌,卻是連一口肉都沒吃上,略吃了點飯罷了。
秦敬嗣牢記李善道的囑咐,肉、飯隨他們吃,酒沒讓他們多喝。
待都飯飽,秦敬嗣又一個火堆、一個火堆的滅過去,將所有的火堆儘都滅掉。
隨後,各夥各選出了兩三人值夜,秦敬嗣這邊則由秦敬嗣值前半夜的班,餘者皆就睡了。
前半夜的值夜,是秦敬嗣主動攬下的,他值著夜,等李善道回來。
本以為李善道最晚三更就能回來,直等到四更,才見兩人借兩支火把照亮,於夜中,沿山路行下。秦敬嗣捉著刀,近前去迎,是李善道和高醜奴還回了。
還刀入鞘,秦敬嗣迎住李善道,稍做打看,不見他有喝醉的樣,乃接下他拿的火把,笑問說道:“二郎,咋回來的這麼晚?俺都以為是二郎醉了,在大郎宅裡睡下了。”
“說來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