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道也被王儒信的這句話轉開了注意力,往堂中去看,他所在的位置較偏,沒有正對堂門,卻是看不到堂內的情景,鴻門宴的故事他自知道,不禁心道:“兩人對舞,要搞鴻門宴麼?”
院中眾人大都也聽到了王儒信此話,喝彩的、喝酒的,都安靜下來,亦俱轉目堂內。
沙沙的細雨之聲,竟又可入耳聽見。
李密、王伯當等回過身形,李密尚未答話,王伯當的高聲大氣已出。
王儒信說道:“伯當兄,俺自與蒲山公說話,未與你說話。”
王伯當笑道:“儒信兄,你也姓王,我也姓王,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弟陪兄對舞,這有個說辭,乃叫做‘雙王舞劍’。你我兩王,舞獻與翟公、蒲山公等諸公觀之,豈不亦樂事一樁?”
楊得方、鄭德韜等都趕忙佯笑,附和王伯當,也俱說道:“不錯,不錯,樂事一樁!”
侍衛在廊上的蔡建德等幾個李密的護從,往前進了幾步,擁到了李密的左近,或按刀赳立,或探頭堂內。見到此狀,翟讓等留在廊上的侍從,也是紛紛上前,皆到了堂門口近處。
院中眾人,再是愚鈍,此時也隱約覺出了好像哪裡不對,有的立刻緊張,摸向了放在邊上的佩刀,有的已經起身,有那應變能力差些的,則茫然四顧,不知所措。
李善道暗叫“哎喲”,心道:“他媽的,不會因老子的到來,居然火拚提前了吧?”
李密才剛入夥,還得靠他把瓦崗的發展帶動起來,當此之際,卻是萬萬不可火拚。
他腦筋急轉,有心緩和氣氛,奈何地位不高,沒他說話的份,正焦急間,徐世績的聲音傳出。
聞徐世績朗聲笑道:“儒信兄、伯當兄,恕愚弟直言,得說兩位賢兄幾句了。若要劍舞,何不早舞?現而下,咱們兄弟都已喝了不少酒,莫說劍舞,便是走路,愚弟說實話,也已搖搖晃晃,走之不得矣!兩位賢兄酒量再好,比愚弟怕也強不到哪裡去吧?又如何還能劍舞?
“……翟公,儒信兄的劍舞,咱們皆知,那是一把好手;伯當兄的劍舞,我等雖尚未見過,然料之也定是舞得極好,如伯當兄所言,‘雙王舞劍,獻與諸公’,果然是一樁樂事,不過今晚就算了吧。要不改日,再請儒信兄和伯當兄對舞,翟公、蒲山公等諸位兄長再做觀賞?”
單雄信丟了槊,回到堂內,也說道:“大郎說得是啊,咱們都喝多了,劍舞個甚?儒信,你想劍舞,改日再舞!”
王儒信說道:“俺請與蒲山公對舞,也不僅是為給諸位賢兄助酒興,俺也是在為蒲山公著想。”
單雄信笑嗬嗬問道:“儒信,你說說看,你怎麼個也是為蒲山公著想?”
王儒信的話清清楚楚地從堂內傳出,院中眾人無不聽得清楚,聽他說道:“咱們都是草莽粗漢,與那衙門裡的官兒不同。衙門裡官兒,隻要人五人六,會喝來喝去,就能做得;咱寨子是作甚的?乾刀頭舔血、討進奉買賣的!卻非是隻動動嘴皮、裝裝樣子就能乾成。蒲山公的盛名,俺固是久仰,但如今既進了咱寨,若不亮出兩手本事來,俺卻擔心寨裡的兒郎們不服。”
單雄信撫須笑道:“儒信,你這叫甚麼話!蒲山公入夥,是翟公親口允的,寨裡的兒郎們哪個敢不服?”由著醉意,回向院中,大聲問道,“你們有誰不服氣的麼?”
他這一問,好像是在反駁王儒信,可往深裡品咂,卻實際上是在幫李密的倒忙。
所謂“好心辦壞事”,大約所指即是此也。
虧得趕在王儒信抓住單雄信的這句話,再大做文章之前,房彥藻及時的開了口,他向著堂中主位上的翟讓行了個叉手禮,恭敬地說道:“明公,君子立身以德,不以勇。咱們山寨,雖處草莽,首重義氣,義亦德也。不過君子六藝,亦有射、禦。茂公兄所言甚是,今值酒後,若以劍舞,沒個輕重,恐傷和氣。儒信兄若必欲求之,在下愚見,何不便以射而代之?”
徐世績笑聲說道:“房兄,你或尚不知,若論射,翟公在咱寨中,若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翟讓的聲音終於響起,李善道和院中眾人聽他說道:“寨中善射的兄弟甚眾,俺怎敢稱第一?也罷,蒲山公今日入夥,大家高興,便豎箭靶,俺來射上一射,為兄弟們助助酒興!”
堂上的徐世績、單雄信、賈雄、黃君漢等人,院中的一眾頭領齊聲應好。
就將院中的酒席挪開,五十步外豎起了一個箭靶。
又有侍從取來弓矢。
一直在門口沒有入內的李密、王伯當、房彥藻等向兩邊分開,徐世績、賈雄等的簇擁下,著大紅袍的翟讓步到堂門,穿上鞋履,戴起扳指,抄起雕弓。院中的眾頭領早就讓開。但見火光下,翟讓略視了視五十步外的箭靶,搭箭在弓,挽弦而開,吸氣而吐,箭若流星已出!
弓是強弓,這箭去勢甚快,眾人的視線根本追不上,聞得一聲響,急都往靶上看去,已正箭靶,正中靶心。
徐世績等和院中的眾頭領們同聲喝彩。
李密讚道:“翟公好箭!”
翟讓複取二矢在手,並搭弓上,依舊挽弓開弦,複吐氣間,兩支箭矢先後勁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