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聲不響的,郭孝恪居然已向李密上了這麼一道奏書!
沒事先與李善道商量,固然是引起了李善道的嘀咕,可他向李密提出的建議,卻正合了李善道的心意!李善道、劉黑闥再次對視了眼。
摸著頷下短髭,李善道故作沉吟了片刻,轉問劉黑闥,說道:“阿兄,長史此意,何如?”
劉黑闥拍了下案幾,慷慨說道:“為人臣者,自當為君分憂。長史所言甚是,這麼多的新兵,若是一下就全都送去興洛,確是極有可能,會反擾了魏公的心神,如是因此耽誤了打洛陽這件大事,賢弟,咱們可就是一片忠心,辦成了壞事,罪莫大焉!還是長史考慮得周到。正該是我等先將這些新兵編為行伍,作些操練,待可用之後,再送去興洛,獻給魏公!”
郭孝恪笑吟吟的,搖著羽扇,瞧瞧劉黑闥,瞧瞧李善道,笑道:“二郎,怎麼樣?”
“好!我阿兄與長史的意見既然一致,咱們就按長史此議來辦!”
郭孝恪說道:“二郎若無異議,那從新兵中選揀精壯萬人此務,這點小事,就不必勞二郎費神,俺親自來辦;對餘下新兵的編伍、操練之事,二郎,你我則須好生計議計議。”
“長史一定也已有謀劃,敢先請聽下長史的高見?”
郭孝恪毫不客氣,便就說道:“俺是已有了點想法。這第一,李將軍、王將軍等此次襄助你我攻取黎陽,各有功,不可不賞,且你我要想為魏公守住黎陽,紮腳河北,李將軍等是地主,你我也不可不借重,故可先請得魏公旨意,將這新兵,撥些與他們,權作賞功、籠絡。
“第二,具體到編伍、操練事宜,肯定是先得編伍,編伍方麵,十幾萬人編伍,不是件輕鬆的事,彆的不說,就隻編伍後的各級軍吏、將校,就得好大一批人,隻從你、我、劉將軍部撥調,恐怕不夠,因此須得仍上書魏公,請魏公撥調些得力的將校、軍吏,前來幫助你我。
“暫且,俺就先想到了這兩條,二郎覺著可用不可用?”
李善道笑道:“長史思慮周詳,這兩條都說到了關鍵處!怎麼不可用?阿兄,以我看,長史提出的這兩條,咱大可便將之定為此次編伍、操練新兵的兩條原則,如何?”
劉黑闥眼珠轉動,摸了摸胡須,笑道:“好呀!好呀!長史提出的這兩條,好得很!正該用!”
“二郎、劉將軍,若無異議,俺今日就再向魏公、大將軍上書,將此兩條奏請上去。”
李善道問道:“需要我與長史聯名麼?”
“二郎是黎陽倉的留守,俺隻是二郎的輔佐,這道上書,當然得二郎署名。”
郭孝恪有文思,說寫就寫,不假手他人,自取紙筆,不到一刻鐘,上書即已寫成。李善道看了,正是他剛才說的那兩條的內容,便沒多廢話,拿筆在手,落款了自己的名字。
不僅有文思,郭孝恪有豪氣,還雷厲風行,立刻就召人進來,命送此上書往去興洛。
又與郭孝恪坐談了多時,說了些打洛陽等事,天色漸晚,李善道起身告辭。
郭孝恪留他用飯,李善道婉拒推辭。
親送了李善道出宅,望著他與劉黑闥乘馬遠去,郭孝恪才返回屋中。
適才堂上,捏腳的小婢是被打發出去了,然另有郭孝恪的親信小奴留下。
這小奴見室內再無外人,湊近郭孝恪席邊,低聲說道:“郎君,剛與李將軍、劉將軍對談之際,郎君話頗直爽,小奴窺之,見李將軍雖無異樣,劉將軍卻麵色數變。郎君,李將軍與劉將軍是結義兄弟,他倆對新兵的安置事宜,會不會其實是彆有主意?又會不會因郎君今日的直爽之言,而竟暗中與郎君生隙?”
“你這奴才,卻心細。說到上書魏公,請撥將校來黎陽,幫助編伍新兵時,劉黑闥麵色數變,俺也瞧見了。”郭孝恪方才坐得久了,腿有些酸疼,他舒展開腿腳,示意這小奴給他揉捏,不以為意地笑道,“可便是劉黑闥彆有主意,又能如何?十幾萬新兵,不報請魏公,請魏公擇將來統,能行麼?難道說,便讓這十幾萬新兵,儘給李二郎統帶?徐大將軍也不敢下此令!”
“可是,李將軍畢竟是徐大將軍的心腹,今又已得任命,為黎陽留守,他若因是與郎君生隙?”
郭孝恪擺了擺手,說道:“這不是你這奴才該操的心!你好好地給俺揉揉腿吧。”望向暮色已深的室外,心裡想道,“黎陽留守雖是任給了李二郎,魏公親筆寫給俺的信中,卻是明言說了,對李二郎,固需拉攏,然卻也不能將黎陽之糧、募得之眾,便悉與司徒!這其間的度,是不好把握,但不可給李二郎的東西,即便他會為此生隙,俺卻也不能坐視他得!”
卻這郭孝恪,投附李密的時間較晚,論親信程度,遠不能與王伯當、房彥藻等相提並論,因而,他當然是很想留在黎陽,希望能夠以此加強他在李密魏公府、元帥府的地位,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就已是和李善道結成同盟,他是李密的人,至少目前,與李善道仍不是一路人。
……
馬蹄的的,仲夏的晚風,吹麵醉人。
黎陽城外,已然投軍的數十萬眾、絡繹仍在趕來取糧的各地百姓,布滿郊野。
身在城中,城外的喧鬨入耳可聞。
城外很熱鬨,城裡頭,因各部義軍的頭領,都已住進城內,街上時刻都是各部義軍的部曲成群結隊橫行,城內百姓多不敢無事出門之故,卻人蹤稀少,相對之下,比較安靜。
轉過兩個街口,回到了縣寺。
入進寺中,將坐騎給了從騎牽走,李善道、劉黑闥登入堂上。
才落座坐下,劉黑闥急不可耐地就說道:“賢弟,這可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劉黑闥瞪大了眼,說道:“給魏公的上書,賢弟都已署名,已經送走了啊!郭長史他居然要奏請魏公,撥調將校來黎陽,以統新卒!賢弟,我等忙乎了這麼久,這不是白忙乎了?”
“十幾萬部曲,換作你我是郭長史,也得給魏公上書,請魏公撥調將校來統,此有何奇怪?”
劉黑闥拍著大腿,說道:“可是,這麼一來,賢弟,咱昨晚尚在商量的北上用兵,如何是好?”
“這兩件事,互相並不影響。賢兄,請魏公撥將校,相助我等編伍新兵是一回事;你我擇機,趁魏公將攻洛陽,北上用兵,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