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著,也許是他猜到了己軍為報昨日小挫,今日會設伏待他。
這賊廝,難怪他會做出偷襲蘇定方的勾當,果然可稱狡猾!
一來,張豎眼不出來,再打下去,已沒意義;二來,於誌寧近來對自己的態度,很有從被動到主動的轉變,他的建議須得適當的聽取,以鼓勵他再接再厲,更加主動,李善道便也重重地拍了下欄杆,亦罵了張豎眼句:“狡悍之賊!”隨後即令道,“賢兄,將你部兵調回來吧。”
李文相如釋重負,一疊聲地趕緊催促彆的從將鳴金收兵。
……
清河城,北城樓。
楊得道負手望著城壕外那數百敵兵的淒慘模樣,見著他們丟下了十餘具屍體,拖著一二十個重傷員,丟棄了滿地的半截船,狼狽不堪地向後逃退,心懷大暢,哈哈大笑。
城牆上,守卒將士又一次響起的歡呼聲中,盧郡丞靈光一閃,提出了個建議,說道:“賊兵大潰,明府、通守,何不擊鼓,令張將軍速再出營,截擊殺之?”
楊善會搖了搖頭,說道:“賊另有賊兵掩護,此其一;更要緊的是,昨日張五郎剛出襲一戰,李賊今日必然有備,若再令五郎出戰,恐墮賊伏,此其二。是故丞公此議雖佳,暫不可用。”
楊得道欣喜地笑道:“昨日張將軍出襲,我軍勝了一場;今日矢石俱下,又勝了一場。我軍士氣已是高漲!不用再令張將軍出戰,今日戰果,也已足夠!”
盧郡丞應道:“是,明府高見。”瞧著城壕外賊兵逃走,問道,“明府、楊公,昨日我等議定,尋個機會,遣精卒出城,與張將軍部兩下夾擊,夜襲賊營。此策,打算何時用之?”
楊得道沉吟了下,反問盧郡丞,說道:“公意以為何時用之為宜?”
“竊以為,乾脆趁著今日我軍又勝一仗,賊士氣現定已衰,而賊營多尚未築成,現亦利於我軍襲擊,今晚,就夜襲夾擊!”
楊得道再詢問楊善會的意見:“通守以為可否?”
楊善會不再看逃走的那些賊兵,遠望賊營區域,觀望了稍頃,撫須說道:“丞公此議,誠然上佳。但具體要不要今晚夜襲夾擊,愚見不妨且再等等,等下午再望望敵情,其後再決定。”
“對,對。用兵之道,理應謹慎。好,就聽通守的,下午再看看敵情,然後再說!”
急促的腳步聲,在樓道中回響。
眾人停下話頭,往樓梯口去看。
幾個吏員飛奔上來,領頭的那位氣喘籲籲,急切地稟道:“明府!急報!”
“何事?”
這吏員額頭上的汗水沿著臉頰流淌,上氣不接下氣地報告:“賊、賊來了!”
“甚麼賊……?”楊得道話問出口,已然醒悟,臉色驟變,說道,“堂邑的黎陽賊兵?”
“是!明府,得有上萬賊眾,從南邊,沿著永濟渠西岸,隨軍攜帶了上百條的運糧船,水陸並進,旗幟蔽野,正朝我城開來,不到十裡地了!”
楊得道猛地去看楊善會。
楊善會清臒的臉上,相當鎮定的神情,撫摸著三縷長須,從容說道:“明府,我等去瞧瞧?”
“好,好!諸公,我等快去南城樓看看!”
眾人隨從著楊得道下城樓時,盧郡丞跟在楊善會的身後。
楊善會聽見他低聲嘟囔:“上百條運糧船?”
倒仍是保持著鎮定的表情,可楊善會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兩下。
……
李文相部的兵士,撤回到了營中。
李善道令羅忠趕緊派軍醫,去給傷員療傷,又令從子李良代表自己去做慰問,賞賜酒肉與之。
一行人準備下望樓的時候,郭孝恪率部已將到城南的的軍報,也稟到了他處。
——當然,這不是第一道軍報,郭孝恪出發時,和路上時,已送來好幾道稟報了。
李善道便令趙君德、於誌寧帶上一隊兵,去城南迎接郭孝恪,見到郭孝恪後,把他請來相見。
回到帥帳,諸人就今日戰事作些議論。
劉黑闥在親眼見到了守卒強大的“火力”後,撓著胡須,坐在胡坐上,半晌沒吱聲,隻聽李文相、張升等說話。張升數顧於他,瞧他似有所思,問道:“守賊的砲車、弩車,當真威力不小!劉兄素來機智,多有應急之謀,可是在琢磨破守賊之投石車、弩車的辦法?”
回過神來,劉黑闥嘿了聲,與李善道說道:“賢弟,三天之內,能清完阻障的話,於今觀之,是愚兄在說大話了。照守賊這般凶猛的砲車、弩車,三天功夫,怕是清理不完阻障。”
徐世績在用兵上有個長處,就是每當戰前、戰中計議之時,他都是默不作聲,先傾聽部將們的見解,等部將們將意見全部陳述完畢,他再總結發言,從中篩選出可行的建議,加以采納。
李善道學會了徐世績的此長。
李文相、張升等適才討論的時候,他和劉黑闥一樣,亦沒開口,隻是在聽。
這會兒聽得劉黑闥此言,李善道再轉視李文相、張升等人,將他們神色儘收眼底,心知,諸將隻怕多半已起了畏難之意。於是,他端起茶碗,抿了口溫熱的茶湯,起將身,按下昨日小挫、今又遭微挫的惱怒,微微側首,摸著短髭,擺出一副自信豪邁的模樣,縱聲大笑起來。
眾將麵麵相覷。
劉黑闥說道:“賢弟,你笑個甚?”
“我笑以賢兄之勇,竟也有自認大言時?我亦笑兄等,什麼樣的惡仗沒打過?卻今被幾架投石車、幾架弩矢就給弄得束手無策了?依我看,賢兄說過的話不見得是大言,區區些許投石車、弩矢,也算不得甚麼凶猛。諸位,我已有計,必能不費吹灰之力,掃平阻障,攻到城下!”
眾將你看我,我看你,皆難以置信。
劉黑闥問道:“賢弟,你有何良策?”
“且待郭長史到,我再與兄等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