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密此回信中所暗含的兩個試探,李淵五六十歲了,搞了大半輩子政治,卻還能看不出來?一眼就全都瞧出了,因在由溫大雅代筆的複書中,他就這樣答複李密。
先以“天生烝民,必有司牧。當今為牧,非子而誰!老夫年逾知命,願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鱗附翼,唯弟早膺圖籙,以寧兆民”之語,姿態放得很低,表示出了願擁李密盟主的意思。
繼又用“殪商辛於牧野,所不忍言;執子嬰於鹹陽,未敢聞命”之語,表示出了他沒有用兵關中、進攻長安的意圖。而在信末,則以“汾晉左右,尚須安輯”,所以,“盟津之會,未暇卜期”為由,委婉地拒絕了李密邀他親到河內,兩人當麵結盟的邀請。
——李密邀李淵到河內當麵結盟的這一個邀請,實際上也是含了兩層意思。
一層意思是,孟津就在河內境內,效仿周武王孟津會盟,兩邊當著黃河發誓,盟約定下,這對雙方就都很有政治、名義上的約束力了;一層意思是,如果李淵肯來河內會盟的話,李淵是其軍的主心骨,他人到了河內,那麼其軍當然也就難以進取關中、進攻長安了。
唯李密的這些小手段,在老練圓滑的李淵麵前,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雖然如此,到底得到了李淵願擁他為盟主的回複,因在收到李淵的此回書後,至少對外,李密表現得是很開心,還專把李淵的這封回書出示給諸將看,說“唐公見推,天下不足定矣”!
話到此處,不妨多說一句。
李密是真的高興麼?他就這麼天真麼?李淵的幾句忽悠,他就信以為真了?且還好像絲毫城府都沒有一樣,跟小孩子炫耀甚麼好的東西似的,把李淵的回書,洋洋自得地給諸將來看?
當然不是這樣!
對於李淵書信中的回複內容,坦白講,李密是半點也不信的。
你李淵如真的願意擁我李密為盟主,沒有進兵長安的意圖,你就來河內與我李密麵盟呀!你卻不來,隻以這麼封回書作為回複,口惠而實不至,你李淵這是在搞什麼?豈不是把他李密當做個三歲的孺子在糊弄了麼?可是,再不信,李密對此,現也是沒有任何的辦法可作對策。
李淵不來,他目前又不能撤圍洛陽,改攻長安,則他還能怎麼辦?他隻能裝作相信了。
他總不能再給李淵回書,大罵李淵不老實,說李淵是在忽悠他?這才是天真的應對!
而且,李密的裝作相信,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即他這麼做,亦是為安撫軍中諸將之心。
李淵這一在太原起兵,距離關中幾乎近在咫尺,那李淵一旦進攻關中?長安的重要性,便是翟讓等也是知道的!因此,為安撫諸將之心,好能使諸將繼續安心圍攻洛陽,李密也就隻能對外裝作相信了李淵的答複,並“炫耀”似的,將李淵的回書,給翟讓、孟讓、郝孝德等看。
是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句話,恰正是李密當下心態、狀態的一個真實寫照。
聲勢明明很好,聲威明明很大,糧足兵多,可局麵就是推進不了,就是打不開!
這洛陽城的難打,屬實是大大出乎了李密的預料。
困於洛陽城下,於今就如飛龍被困在泥淖之中,令他拔不起腿,邁不開步!
一邊是久攻不下、各路敵援將至的洛陽,一邊是嘴裡甜蜜蜜,背後掏刀子,已打下霍邑,在向關中進軍的李淵,試問之,當時當前,此時此際,李密怎能不心急如焚?
……
破局之策有沒有?
也不能說沒有,還是有一個的。
即是打下魏郡,接著占下河內,一則威脅李淵的大後方太原,一則插入弘農等郡,另以一路兵馬進逼關中,就算打不進關中,至少牽製李淵的行動。
也所以,李密近期才會接連去書李善道,令他趕緊的進攻魏郡。
——卻是說了,圍攻洛陽的兵馬這麼做,難道李密就不能從圍攻洛陽的兵馬中調出一部,西迫關中?李密已經試過翟讓等的意思了,翟讓等沒有一個願意領兵西進的!如果有人願意,當初柴孝和西向關中去的時候,也不至於李密能給他的從騎隻數十而已了!
這些,且不必再做多說。
隻說李善道終於是打下了清河,“進攻魏郡”此戰,提上了李善道的日程,寫入了他最新上奏的這道上書之中。李密在令從吏將李善道此上書轉與房彥藻等看時,心中是又喜又憂。
喜則,是魏郡,李善道總算是準備打了。
憂則,是李善道非其嫡係,是翟讓、徐世績的人,而最近以來,李密與翟讓間頗有矛盾出現。
等房彥藻等看了李善道的這道上書,李密撫須問道:“善道請俺下令旨與王德仁,命德仁助其攻魏郡,又言軍械稍缺,請俺撥些軍械與他,就他之此兩請,卿等各是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