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來打靈泉,王德仁總計帶來了部曲萬人。
除他中軍營外,另外還築了四個營,分便是他的兩個從子王大熊、王大豹,及彆部率孫朗、慕容孝德部。五個營的駐兵人數大致相當,各約兩千。五營俱是在靈泉城南,間距不遠。
李善道殺王德仁,殺得太乾淨利索。
以至於便是王德仁本營,現知此事的還很少,更彆說是王大熊等營了。
召將鼓擊起之後,鼓聲在黎明的天色中回蕩,中軍營的兵士紛紛驚醒,先是中軍的軍將慌忙地趕來了議事帳;繼而由蕭裕部的騎兵飛馳其餘四營,把軍令傳下,其餘四營的將領部分也陸續來到。而在議事帳門前,他們第一眼都看到了王德仁被高懸杆上、尚在往下滴血的人頭!
孫朗、慕容孝德都來了,兩人前後腳的趕到。
相會於帳外,望著王德仁的首級,兩人皆是目瞪口呆,對視一眼,心中湧起驚濤駭浪。
蕭裕部的數百騎兵在帳外或列隊而立,或巡邏四周,人人殺氣騰騰,長槊的寒光在晨曦中閃爍,戰馬時而嘶鳴,鐵蹄踏地聲震人心弦,空氣中彌漫著緊張與不安,一派肅殺之氣。
孫朗與慕容孝德強壓震驚,步入帳內,隻見李善道端坐主位,——他正在從容飲茶!
分在他主位兩側之上首,蕭裕、蘇定方披甲按刀而立。
又在帳中地上,伏拜著十餘軍將。
這十餘軍將,孫朗、慕容孝德都認得,是中軍的一乾將校。
茶香嫋嫋,李善道端著茶碗,向著他兩人微微地笑了一笑:“孫將軍、慕容將軍,你倆來了。”
孫朗、慕容孝德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蘇定方前踏一步,朗聲說道:“王德仁數違軍紀,延誤軍機,論法當死,李武侯奉魏公令旨,節製汝部,今已行軍法,將其處斬!李武侯將令,爾等還不拜領?”
孫朗、慕容孝德束手無措,隻得惶恐不安地俯身下拜。
“李武侯令:今日行軍法,隻誅王德仁一人,餘者不問。爾等當嚴守軍紀,勿生異心,否則同罪論處。汝部以萬人之眾,攻靈泉小縣,旬日而猶未克,實墮我義師之威!我軍精銳已在途中,至遲上午可達。候我精銳至,李武侯將親督諸部,再攻靈泉,必一鼓作氣,拔克此城!”
孫朗、慕容孝德聞言,惶恐不知何以作答。
蘇定方又轉下李善道的命令:“再攻靈泉時,望汝等勠力同心,奮勇爭先,勿負李公厚望。凡立功勞者,不吝重賞;退縮不前者,嚴懲不貸。”提高聲量,喝道,“李公將令,可已知?”
先到帳中,跪拜在地的那十餘王德仁中軍的軍將顫聲應道:“已知!”
孫朗、慕容孝德被逼迫著,也隻好跟著道出:“末將等已知。”
蘇定方轉回原地站定。
李善道放下茶碗,起將身來,下到帳中,繞過那十餘軍將,將孫朗、慕容孝德扶起,溫言說道:“二位將軍勿慮,王德仁之罪,咎由自取,今日之事,乃軍法所在,非私怨也。我知二位將軍本自一部,從附王德仁,亦因勢所迫,不得已耳,王德仁驕恣跋扈,今我斬他,無關二位將軍事。候我精兵到後,再攻靈泉,望二位能率部奮勇,共拔此城。我,何吝厚賞!”
上次見李善道,還是在打黎陽倉時。說實話,打黎陽倉那一仗,確實是沒怎麼費功夫,沒打惡仗,隻半天,就打下來了,李善道部真正的戰鬥力,孫朗、慕容孝德等都未能在那一仗中得以見識到;但是,打下黎陽倉後,李善道在分配戰果上的公平,卻讓慕容孝德等心悅誠服。
此是一。
打黎陽倉時,沒有見識到李善道部的真正實力,可後來,李善道部一個又一個輝煌的戰果,孫朗等卻是不斷聽說,又是薛世雄部三萬兵馬被其全殲,又是清河堅城被他攻下,近一點的,便是五千武安郡兵也被其殲滅,還有他們打了幾次沒打下來的安陽城,亦在幾天內被其部攻克,李大黃這等悍將也被陣斬,無不彰顯其部的強悍戰鬥力,孫朗、慕容孝德早是心生敬畏。
此是二。
遂在王德仁已被殺死,他們群蛇無首,又聞李善道的精銳將至的這個前提下,當然,還有就是孫朗、慕容孝德原非王德仁嫡係,等等,各種的條件綜合作用之中,孫朗、慕容孝德也委實沒有其它的路可以選擇了,兩人於是再度下拜,同聲應道:“敢不為將軍效命!”
李善道再次把他倆扶起,令道:“看座!”
蘇定方擺開了兩個馬紮,就放在他和孝德兩人的腳邊。
李善道一手扯一個,請他兩人在馬紮上落座,自回到了主位,令道:“你們也起來吧。”
帳中伏拜著的那十餘王德仁中軍的軍將顫巍巍地站起,垂著手,低著頭,沒人敢吭一聲。
“王大熊、王大豹怎還未來?”李善道問道。
蕭裕這會兒,頗是緊張,李善道今天馳殺王德仁,最有可能出現的變故就是在王大熊、王大豹兩人身上!他兩個都是王德仁的從子,若聞此訊,必心生怨恨,一旦他倆整兵來攻,在現今高曦、高延霸、劉黑闥等部步卒都還沒來到的情況下,形勢勢必將變得極為不利。
聞得李善道問詢,蕭裕按住忐忑,答道:“回將軍的話,已遣騎往召,或很快就到。”
蕭裕話音未落,帳外傳來驚叫。
李善道舉目向外看去,帳中諸人亦齊齊扭頭,緊張地向外邊望之。
“阿耶?老子入你娘娘,誰個狗日的……”一聲罵聲,罵了一半,隨著慘叫,戛然而止。
緊接著,打鬥聲響起,咒罵聲、人馬相撞聲、槊刀擊打聲、呼喝聲交織成一片。
帳中諸將大都人人變色,有的眼珠轉動,有的偷覷向李善道,有的似有想要趁機往外奔跑的趨勢,蘇定方、蕭裕將刀抽出鞘,迅速靠近李善道,警惕地環顧帳中諸將。帳外的戰鬥激烈而短促,隻不到一刻鐘就平息了下來,帳簾猛然掀開,一名渾身血汙的軍將闖入:“稟將軍,王大熊、王大豹意圖不軌,兩人已儘被誅殺。”兩個人頭,被放在了帳中地上。
孫朗、慕容孝德等投目視之,這兩個人頭,可不就是王大熊、王大豹的首級!
李善道歎了口氣,端起茶碗,又抿了口茶湯,說道:“我已下令,今日行軍法,隻誅王德仁,你這兩人,又是何苦?”令道,“將首級收去,給他兩人尋個地方,好生厚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