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第一夜,維加幾乎沒怎麼睡。
身下的稻草散發著塵霾的苦澀味道,又紮又硬,一塊破布蓋在上麵,根本阻擋不了尖細的草稈。她感覺每翻一次身,都像被發黴的小針戳了一遍。
沒有被子和枕頭,維加隻能枕著胳膊,這讓她的脖子如同被鋸過的疼。
還有那難以想象數量的蟲子,即使她在睡前用撕下來的破布條塞緊了耳朵,可仍然能聽見節肢在地上爬來爬去的聲音。
而且蟲子們特彆喜歡熱源,就算維加用力抱住自己,也無法阻擋蟲子們將她的身體當成過山車。
但這還都不是最難受的。
最令人難以接受的,是上廁所和洗漱。
被投進監獄的女巫哪有什麼廁所可以上呢?屋內隻有一個夜壺,還是一看就用了很久、基本都已經包漿的、散發著無與倫比味道的夜壺。
這裡也是蟲子們的天堂,維加連靠近都想死。
洗漱就更彆想了,封建時代沒有人權。
可她無法逃跑。
在正式宣判她的刑期之後,審判庭的巫師們就記錄了她的血液和魔力。
這樣無論她逃到哪裡,隻要還在這片大陸,審判庭立刻就能通過某種古老的標記魔法找到她的位置,瞬間開啟傳送陣。
跑是跑不了的,想要自救,她隻能儘快拿出自己的價值,具備上桌的籌碼。
這也是維加想要人工培育出魔力植物的根本原因。
沒過多久,昆送來了午餐。
他把一個布包偷偷藏在盤子下麵,她摸了摸,確認是魚骨和魚鱗。
她不動聲色接過,順口問,“外麵是什麼聲音?”
“哦,是罪民們在收菜,”昆惆悵地歎了口氣,“離收獲期還有一段時間,不知道為什麼瓦爾特大人突然要農場上交胡蘿卜和卷心菜,明天就要來取。其他農田還要照料,人手都不夠用了。”
士兵是不需要乾農活兒的,可罪民們回不了窩棚,他們自然也得犧牲休息時間。
說完昆就離開了,維加一邊慢慢用口水軟化堅硬的黑麵包,一邊打開布包,裡麵果然是她想要的東西。
普通銀魚的魚骨和魚鱗,曬的乾乾的。還有呈暗綠色的魚人骨頭,昆還給她帶了一小塊魚人皮。
皮可是好東西,尤其是魚人的。
維加在皮邊緣摸索著,果然摸到了一層極細的薄膜,這種膜魚也有,不過魚人的延展性更好,也更不易被扯斷。
比塑料手感還要好,簡直是天然的地膜材料。
對於育種來說,鋪一層地膜是很重要的東西。不僅能保持土地的濕度和溫度,還能減少病蟲害。
維加小心將魚皮收好,隻拿出兩塊不同的魚骨和魚鱗,用昨晚偷從河邊藏回來的石塊墊著,握住鐐銬,小心將骨頭磨成粉,再將魚鱗碾碎。
這花了她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
天眨眼就黑。
外麵卻越來越吵。
維加看見很多火把朝她側邊的位置跑去,士兵們大喊著什麼,聲音裡透著急迫。
很快,她的牢房被打開,埃文斯兄弟站在外麵。
兩人的表情都不怎麼好。
“晚上好,林小姐,”尤安將手搭在劍柄上,“我們該開始工作了。”
走出來後維加才發現,在距離她牢房不遠的位置,有一座相當大的倉庫。很多士兵都聚集在那周圍,火光下隱隱跪了一地的罪民。
吵鬨聲也正是從那裡發出來的,現在,似乎還伴隨了哭聲。
“這是怎麼了?”維加忍不住問。
“一場災難,”昆也忍不住扭頭去看,小埃文斯臉上透出濃濃的擔憂,“入倉的胡蘿卜出了狀況,霍根隊長正在大發脾氣呢!真不知道如果無法按時上交,瓦爾特大人會不會怪罪。”
“這不是我們有資格能管的事。”尤安壓低聲音,轉身向前走。
可沒走出兩步,他又停了下來。
回頭,看向後麵一動沒動的女巫,“林小姐?”
暗夜之中,維加的眼睛亮得嚇人,她輕聲問,“胡蘿卜出了什麼事?”
昆愣了一下才說,“爛了,長了很多白色的菌,您問這個做什麼?”
“帶我去,”維加上前一步盯著尤安,毫不猶豫,“或許我能幫上忙。”
埃文斯兄弟麵麵相覷,實話實說,他們不太相信這句話,生活在富麗堂皇的修院裡的女巫怎麼會懂地裡那點事?
魔法是神明的饋贈,巫師們是被神親吻過的幸運兒,他們高貴又優雅,所有死物都可以成為他們的仆人,他們能用魔法去做的事情絕不會動手。
除了一小部分自小侍弄農作物的平民巫師,絕大多數巫師對種地都是隻會用生長藥劑的程度——
植物“噗”一下就長大了,還會自己把自己從地裡拔出來,或者被唱著歌的鐮刀自動割掉,和種植方法、收獲技巧毫無關係。
就算是懂種植的平民巫師,在決定魔力一段時間後,也會將那些知識刻意遺忘掉,拚命甩脫自己身上原本的平民特質。
“您彆開玩笑了,林小姐,”昆尷尬地攤開手,“霍根隊長正在氣頭上呢,您現在過去,一定會被牽連的。”
尤安沉默地看著她。
“相信我,”維加快速道,“我一定能幫你們解決問題。如果無法按時上交,公爵一定會牽連所有人的吧?到時候彆說罪民,你們難道就不會被怒火燒到嗎?”
“可是…”昆還想說什麼,但卻被一隻手拉住。
“我們去,“尤安注視著女巫漆黑的眼睛,“遠遠的,如果超出您的能力,那我們直接離開。避免被隊長察覺。”
維加的肩膀鬆了鬆,“謝謝。”她真心實意。
她被士兵帶到了倉庫附近,這裡圍了一圈的士兵,火把幾乎將黑夜燒成白天。
不遠處正響起一道破口大罵的聲音。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已經換了倉庫,為什麼胡蘿卜還會這樣?!是不是你們!你們一定動了什麼手腳!你們這些該死的地精!愚蠢的蛆蟲!如果無法阻止胡蘿卜腐爛,湊不出過兩天上交的份額,□□大人一定會怪罪下來,到時候農場怎麼辦?啊?!”
“這是布爾韋爾大人,”尤安在維加耳邊低聲說,“是看守隊的副隊長。他旁邊那個更高些的,就是霍根隊長,霍根·瓦爾特,公爵大人數不清多遠的一個堂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