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幫了自己那麼多次,終於有一件事是她能做到的了。
嚴可薇剛回複完朋友的消息,抬頭見她唇角的笑意掩藏不住,好奇問:“寧寧,什麼事情這麼開心?”
周宜寧心跳快了半拍,“因為放假前喝到了最好的朋友,請的最好喝的奶茶!”
周宜寧性格內斂,難得能直白表達和她的友誼,嚴可薇瞬間十分開心。
“那必須,”她彎唇一笑,“我們之前說好的,要一直做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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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市區回溪水鎮要兩個小時的車程,周宜寧沒來得及和好友多說幾句話,就匆匆收拾東西,坐上一天隻發三次的公交車。
多年日曬雨淋,車身的油漆已經脫落,燃燒的汽油味撲麵而來。
尤其是上車後,裡麵空間本就逼仄,汽油味混雜著汗味和皮革味,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但想到時隔一個月,她終於能見到外婆,心裡的不適很快被期待取代。
搖搖晃晃回到鎮上,又在小巷裡步行了十幾分鐘,停在一棟二層小洋樓前。
周宜寧拿出鑰匙準備開門,卻發現怎麼也擰不動。
短暫的驚愕後,她倒非常平靜接受現實,直接抬手摁了門鈴。
“誰啊?”
熟悉的尖銳嗓音傳來,看清她時,那張精心保養的臉瞬間扭曲。
“喲,”女人怪叫一聲,麵膜都有些歪,“文曲星不是去市裡,怎麼還回這破廟呢?”
周宜寧低了低頭,早已習慣秦繡的刻薄,她隻順從喊了聲:“舅媽。”
秦繡冷哼一聲,不情不願側身,扭著腰進了房間。
早就習慣她的刻薄,周宜寧完全能熟視無睹。
原本在院子整理廢舊紙箱的外婆,聽見門口的動靜,先是臉上一喜,趕忙起身找毛巾擦手,快步過來接住她的書包。
“寧寧回來啦?怎麼也不給外婆說一聲?我好去接你。”
一個月不見,昏暗的燈光下,外婆的鬢發好像又白了許多,腰身也更加佝僂了。
周宜寧鼻尖一酸,生怕讓老人家擔心,硬生生把眼淚逼回去。
撲進外婆懷裡的那一刻,周宜寧終於心安:“外婆,我剛考完試,太想您就趕回來了。”
“你這孩子,看都累瘦了,”外婆一臉心疼,連忙拉著她的手進堂屋,“你先坐會,我去給你做飯。”
周宜寧順從點點頭:“那我幫您擇菜。”
“聽話,”外婆佯怒,“學習這麼辛苦,你快好好休息會兒。”
拗不過外婆,周宜寧順從應聲。
記掛著這次回來的另一件要事,她背著書包走向自己的房間。
然而情況跟她進大門時一樣,門也換了新鎖。
周宜寧再好的脾氣,也有些克製不住。
她深呼吸了好幾次,平複心口的怒火後,她看向從樓梯下來的女人,“舅媽,這怎麼回事?”
意料之中,秦繡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哦,你弟弟需要一間遊戲房,我就把它改造了。”
“你瞪什麼瞪?”見她臉色憋得通紅,秦繡翻了翻白眼,“你從小到大都在我家白吃白住,以後都跑外麵去上學,與其把房間浪費,還不如給你弟弟。”
周宜寧冷聲反駁:“這房子也有我媽媽的一半錢。”
“死丫頭,你好意思提你媽?”秦繡直接炸了:“號稱跟你爸都是科學家,把孩子生下直接扔給老太太,玩消失一玩就是十幾年,給的那點三瓜兩棗,早就被你上學給謔謔完了!”
從小寄人籬下,周宜寧不是沒反抗這些刺耳的話,但每次秦繡都會把氣變本加厲撒在外婆身上。
她閉了閉眼。
如果有辦法聯係到從未見過麵的父母,她也很想問問,既然不願意養她,又為什麼要生下她呢?
“……舅媽,”等重新找回聲音時,她隻問了一句,“我床底下那個紙箱子呢?”
那是外公留給她的,為數不多的溫暖和回憶。
對上那雙平淡無神的雙眼,秦繡莫名一噎,絮絮叨叨的詞也卡在喉嚨口。
“在外麵破爛房裡,你自己找去!”
周宜寧沒再理會,徑自衝出堂屋。
外婆愛乾淨,即使裡麵堆滿了廢紙盒,她一眼就能找到貨架底層的箱子。
幸好。
裡麵的東西完好無損。
回來的途中,她用手機在網上下載了汲黯傳複刻本的圖片。
跟外公送給自己的這個珍藏本一模一樣。
周宜寧鬆了口氣,唇角微微勾起,沒再耽誤,她拿紙袋保護好,小心翼翼放進書包,又把紙箱複原。
做好這一切,外婆剛好喊她吃飯。
迅速收拾好心情,她給外婆分享學校日常的同時,很快一碗香噴噴的陽春麵下肚。
難得月光如玉,周宜寧主動拉著外婆出去消消食。
作為南臨市的千年古鎮,溪水鎮每天都有許多遊客慕名而來,晚上的街道萬千燈火,人來人往。
腳踩青石板磚,伴隨低吟戲曲的小調,跟最疼愛她的人聊天,周宜寧隻覺所有的身心疲憊都消失殆儘。
就在她給外婆說自己未來的職業規劃時,一輛黑色的連號轎車從她的眼前開過。
剛好,十字路口的紅燈亮起,副駕駛位的車窗半降,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側臉。
少年鼻梁高挺,膚色白皙,眉骨被額發遮斂,耳朵插著耳機,像是沒睡醒。
車窗又降了些,周宜寧隱約可見少年手裡,拿的手機是她從沒見過的樣式。
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那人掀了掀眼皮,隔空朝她看來。
一窗之隔。
不到半秒的對視,那雙視線明明平靜,卻燙得她瞬間錯開。
綠燈亮起,車子揚長而去。
耳畔是鄰居對那輛車的驚歎:“哎哎!看見那輛勞斯萊斯了沒?千萬級彆的!”
“那車牌還是京北連號!不知是哪位京北有錢人跑咱這旅遊來了。”
“哈哈哈,說明咱小鎮旅遊發達了,都能吸引首都的有錢人……”
不知怎的,周宜寧忽然響起嚴可薇說的那句:裴京聞坐的車,最差等次也要八位數,普通人從清朝開始打工都攢不夠一輛車的錢。
要不是他忽然出現在溪水鎮,隻怕這個鎮子的人都見不到八位數的豪車吧。
原來,這個世界上,人和人之間,真有天壤之彆的差距。
她這樣階層的人,從南中畢業後,就再也不會和他有任何交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