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們絲毫沒顧忌盈時還在外頭曬太陽等著,隻連忙說:“夫人才睡醒,外頭暑熱公爺快些進去用杯茶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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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夫人血緣上仔細算來還是梁昀的表姨母,同梁昀生母乃是姨表姐妹。她倒並非是個狠辣的女人,否則梁昀落在她手裡也不會無傷無痛的長大。
梁昀母親沒有同胞姐妹,當年匆匆去世後,便是由梁昀外祖母親自掌眼選了這麼一位出身五姓世族,性格溫良的外甥女兒嫁來梁府,照顧她才出世的外孫。
可惜梁昀外祖母再是眼光老辣也沒法子看透後幾十年的事兒。
韋夫人剛入門時是真真切切的良善又天真。
對才幾個月大的梁昀也是疼愛有加,日日細心教養疼愛著,任誰瞧見了都要感慨幾句。
梁昀年幼時甚至並不知韋夫人是他養母,隻因為是她親生子,母子間的親情半點做不得假。
隻是後來,變故就變故在韋夫人自己懷孕了,也生了兒子。
自打韋夫人懷孕那一刻起,一切無形中都變了。
不過如今說這些也無用,都過去了。
梁冀死了,韋夫人膝下再無旁的孩子,她日後的榮華富貴都隻能倚靠在梁昀身上。
韋夫人無數個夜裡痛徹心扉,恨過咒過過後,又拾起年輕時對梁昀那般掏心掏肺的喜愛,仿佛全然忘了這些年母子二人間的冷漠。
韋夫人見梁昀才從外邊進來,便命婢女重新換上冰,給他端茶倒水。
“外頭熱的緊,你何須這個時辰跑來看母親?”
梁昀雖生性冷清傲骨,卻是個真真心胸寬廣之人,他並不會去計較那些陳年舊怨,反倒因著梁冀的死對著韋夫人頗為孝敬。
他這日來,亦是為要事而來。
“兒子來支會母親一聲,禮部商定給三弟定下了平虜將軍的追封。過幾日禁中便有旨意降下。”梁昀道。
韋夫人聽罷,麵上這才帶出真心實意的欣慰來。
她心裡是怪罪梁昀的,怪罪他偏要叫梁冀上戰場,這才導致自己兒子的離世。
可若非梁昀及時率兵趕去力挽狂瀾,萬千屍骸中尋回了梁冀屍骨,隻怕梁冀連屍體都尋不到。
這一戰慘敗追封怎麼如此容易就下來了?想來也是梁昀為了梁冀的身後事多番費心罷了。
饒是韋夫人心中再不喜梁昀,卻也不得不承認梁昀雖年輕,卻著實有大本事。日後梁家百年之柄,滿門權貴全都交由他手上
韋夫人忍著心中酸澀,一時間無言。
梁昀眸光越過檻窗,落在那庭院中的一角——看到那片立在梨樹下玉白的裙擺上。
日光穿過樹葉縫隙落下片片斑駁光影,金箔般絢麗的顏色,綺麗奪目,猶如碎金。
二人間隔著花樹,隔著甚遠,他其實並看不清她的麵貌。
可他看到那片裙擺時,眼前一遍遍兀然浮現她清晰的眉眼。
花樹掩映下,那張嬌麗無瑕的臉。
方才見她,許是日頭太大,她雪白的麵頰上像是覆了層粉霞,額頭鬢角浮出晶瑩香汗,蔫頭耷腦無精打采的模樣。
外邊那般暑熱,她想來承受不得。
梁昀忽地想起,那夜她朝著自己委屈至極,含著淚意的話。
“母親不喜歡我”
為何,為何要不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