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時歇下筆,揉了揉酸脹的眼眶,聽著佛堂外的點點蟲鳴竟是困頓起來。
她單手支頜,微微閉上眼打算小憩片刻。
怎料聽到身後腳步聲簌簌傳來。
黑夜中,聲音都無形間擴大。
盈時睜開眼,回眸看去,看到一個瘦高的人影立在大開的佛堂門前。
那人自幽深的廊外一步步邁入,昏黃的燈火映的他眼眸如霧海沉沉。
盈時表情有些驚訝的略坐直了身子,困頓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兄長怎麼來了?”
梁昀的眸光落去她手上。
她謄抄佛經時,怕袖上沾染上了墨水,將雲袖都卷去手肘處。整隻手臂都露在外邊,纖細,白膩。
隻是那手背上有一團殷紅的燙痕破壞了這份美麗。
她手指生的嬌嫩,如玉筍一般,任何稍重一點的痕跡落在上麵,都會醒目無比,更何況是那盞滾燙的茶水。
盈時順著他視線看過去,倏然間一怔,連忙便要將被燙傷的手重新縮回袖子裡。
事到如今,她還遮遮掩掩自己的傷處,這樣的小動作落在梁昀眼裡顯得幼稚又可憐。
“我經過此處,看到有燭光。”梁昀平直的語氣,似是解釋。
說著,將手中藥瓶遞去給她。
“燙傷不能耽擱,早些敷藥。”他說。
盈時後知後覺,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去接,梁昀卻是早她一步將藥瓶掀開蓋,放在她眼前桌案上。
那瓶膏藥質地雪白綿密,竟是珍珠膏?
他一個男人,隨身帶著珍珠膏??
盈時一下子瞪大眼睛,忽地不知該說什麼了。
卻見梁昀視線垂落,落在她擺在案上謄抄的工整的簪花小楷上。
盈時寫的一手好字。
她的字跡圓潤娟秀,挺拔又整齊。一撇一捺間藏著鋒利。
倒是有些像她的性子
外表柔嫩,卻暗中藏著倔強,又有著小性子。
梁昀看的透徹,其實二人相處的那兩個日夜,他早就摸清了她的脾性。
她頗有些古怪的性子。
外表看著綿柔,其實脾氣多變,心事極重。
心事重,可她的眼裡卻藏不住心思,不會騙人。
她時常自己都沒發覺的,無緣無故低聲歎氣。
這是——她為弟弟抄的往生經。
字字句句訴說著她的綿綿情意。她對梁冀的
不知緣故的,梁昀忽地有些陰鬱,看著這些字跡,他心口沉悶的厲害。
有些事情就是很奇妙,兩人本來該是兩條永遠也不會相交的線。
若非因梁冀,二人絕不會有交集。
可如今不一樣了。
一切都漸漸不一樣了。
有那一瞬間,梁昀腦海中竟在想,
弟弟究竟有什麼好,叫她如此喜愛,如此念念不忘
“且放著,過幾日再抄也不遲。”他聽自己低沉的嗓音。
盈時卻啊了一聲,繼而搖頭:“不成的”
她這幾日連番受累,白日裡去伺候韋夫人,晚上還要來抄經。
才幾日,身子就又消瘦了一圈。
盈時許是自己都沒察覺到,她朝著梁昀說話時嗓音輕軟,眼裡總是含著朦朦的霧。
梁昀垂眼看了一會兒,暗示她:“天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此事明日再說。”
“不行。”盈時仍是固執的搖頭,卻是半點沒聽懂他的弦外之音。
“明日若是母親見不到,隻怕又要生氣的”她眉頭緊鎖,瓊鼻輕皺,好生生動的一張俏臉在梁昀眼前晃動。
長兄如父,少時梁冀梁直偷懶功課少寫了後求到梁昀跟前,梁昀都是冷硬心腸,不見半分手下留情。
可對待盈時,梁昀的暗示則變成了明示,他生平頭一回說這種不成體統,荒唐到難以言喻的話。欺瞞長輩的話。
“今夜會抄好,明早給你送過去。”
盈時一怔,遲緩地長睫掀起,眸中映著麵容冷如冰霜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