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友德何止臉黑成鍋底,他現在整個人都要氣炸了。
丟臉。
這輩子,他都沒這麼丟過臉。
這兩天才緊趕慢趕,終於在今天傍晚拚命趕回了西津市。
交了大卡車之後,他甚至連口水都來不及喝,著急忙慌的跑到了大雜院他姐家。
結果他老婆跟女兒,居然連鬼影子都看不到。
更讓他氣暈頭的事,往常中秋節福利,都是同事直接幫他送到大雜院。
今天居然什麼都沒有。
大姐家一家人冷嘲熱諷的,讓他當時恨不得挖地洞鑽進去。
他老婆女兒是瘋了嗎,竟然把運輸公司發的東西全拎回筒子樓了。
他看著桌上的魚頭湯和紅燒魚塊,牙齒咬得咯咯響,眼睛噴火,恨不得燒死這對母女:“你們這樣子,菁菁你大姑家中秋節吃什麼呀?”
葉菁菁驚詫莫名:“副食品店和機械廠一塊兒倒閉啦?他們中秋節都不發東西了嗎?都說副食品店和機械廠待遇好,合著叫花子討飯的呀。”
葉友德卡殼了,他姐姐姐夫單位當然發福利了,甚至連當臨時工的他外甥盧根寶,廠裡也發了白糖和月餅。
機械廠更是一人兩斤豬板油。
這可是比五花肉還受歡迎的豬板油啊。熬出來的油,燒菜都自帶肉香,更彆說油渣了,這就是現成的肉。
副食品店更是大手筆。
又是板鴨又是鹹雞的,燒一頓年夜飯都不愁。
但是——
沒有魚啊。
他們運輸公司發的這條大草魚,就應該擺在盧家的中秋飯桌上。
看葉友德一張臉陰雲密布,王師傅也不高興了,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怎麼,葉師傅你們運輸公司效益好,看不上我們郵局的,這個我們不配跟你一張桌子上吃飯嗎?”
葉友德一肚子火,卻又礙著麵子不好當場發作,隻能乾巴巴地硬擠出笑:“沒,沒有的事,我平常忙,找不到機會跟大家夥兒一塊兒喝酒。”
王奶奶瞥了他一眼,心中暗道:這笑的比哭還難看,你還不如不笑呢。
但嘴上,她還得招呼人:“葉師傅,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趕緊坐下來吃飯咧。”
葉友德在心中罵鄰居不要臉,罵妻女得了失心瘋。
他被軟磨硬泡著坐下來,依然繃著張臉,想用這種態度好叫鄰居心生羞愧。
然而王家人根本不當回事。
在王師傅兩口子看來,葉友德不吃又怎麼樣?葉菁菁吃了,而且吃得嘎嘎香,那就是代表葉家人吃了。
而且王奶奶眼中,反正葉友德一年起碼有10個月不在家,有他沒他一回事。
他不說話,一點兒也不影響飯桌上的人大快朵頤。
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有一個大孩子和三個小孩在,哪怕大人筷子伸的少,七菜一湯也□□得一乾二淨。
就這樣,大家捧著西瓜肚子,也不影響他們繼續乾掉七八斤重的大西瓜。
最後月升中天,銀輝灑滿大地,咂摸著西瓜的甜水味兒小孩子們才戀戀不舍地離開飯桌。
葉友德一口接一口運氣,直到女人們收拾乾淨碗筷,把自家東西裝回家——
他才合上房門,雙眼噴火,恨不得將妻子和女兒燒成灰燼:“你們——”
他真是一肚子怒氣,爭先恐後地往外衝,最後都不知道該先控訴哪一樁,隻能先隨手拎起一件大逆不道。
“誰讓你把你表姐的自行車給騎走了?葉菁菁,我看你現在是不得了了!”
葉菁菁奇怪,微微抬高了下巴:“我上班當然要騎車了。盧少婷一天到晚又不上班,她要自行車乾嘛?”
葉友德氣不打一處來:“自行車有用處的地方多了去,你表姐怎麼就用不上了?”
葉菁菁一個白眼翻過去,冷笑連連:“她要用自行車,她爸媽不能給她買嗎。搞得活像她爹媽死了,隻有一個舅舅在呢!”
“你怎麼講話呢?”葉友德火冒三丈,重重一拍桌子,差點沒把飯桌給拍撒了。
“我怎麼講話。”葉菁菁嗬嗬,“我講的都是實話呀,她爹她媽都有工作,又不是養不起兒女。輪得到你嗎?”
葉友德惱羞成怒:“我的錢,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我願意給誰花就給誰花!”
“你的錢?”葉菁菁像是聽到了這世界上最大的笑話,“你怎麼好意思在我媽麵前,說花的都是你自己的錢?!”
她的聲音拔高了八度,驚得一牆之隔的王家人都麵麵相覷。
王奶奶更是坐不住,抬腳往外走:“哎呦,我得去看看。就她們母女兩個,可彆挨打了。”
王奶奶兒媳婦也跟著往外走,葉家的男人要是動手的話,吃虧的肯定是母女二人。
結果婆媳倆剛走到葉家小屋門前。
“哐當”一聲,門從裡麵被拉開了,葉菁菁扭頭朝後麵吼:“好!今天就讓大家夥兒評評理。”
寒光一閃,王奶奶和她兒媳婦都嚇腿軟了。
媽呀,這姑娘手裡頭拿的是菜刀。
王奶奶立刻攔著:“哎,菁菁,趕緊把刀放下。”
可葉菁菁怎麼肯,她直接扯著嗓子喊:“正好你們來了。諸位爺爺奶奶叔叔伯伯阿姨嬢嬢哥哥姐姐,你們過來評評理哦——”
她這一嗓子,跟炸雷似的,直接炸翻了整棟樓。
現在家家戶戶又沒個電視機,更不可能天天跑出去看電影,業餘生活可以說是相當單調。
一聽有八卦,大家夥兒都立刻衝出家門,迫不及待地往葉家門口趕過來。
葉友德真是氣瘋了。
他這一輩子的臉,今天徹底丟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