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知予沒想過他會和自己說話。
確切來說,是不確定他是在和自己說話。
像聲音太真實以為是自己耳背,前兩秒她沒動,怔了那麼一會兒才試探著轉頭回視,顧談雋疏淡的眼正盯著她。
他做什麼從不掩飾的,要講話就講,要笑就笑。
張揚處於天光下,毫不遮掩。
可和他比起來她就像極端。
哪怕是聽見了聲想回頭,也膽怯、猶豫,動作仿佛固化,那點慢動作在顧談雋眼裡跟多年沒上過機油的機械。
“啊?”
她開口,輕輕發出一個音節。
要這是顧談雋的朋友,他肯定就說了。
啊什麼啊,他剛剛說的難道不是人話,這麼難懂?
顧談雋眉頭稍挑,沒重複剛剛的話。
溫知予回神,連忙說:“是。”
“拉投資的?”
“嗯……是找人談事。”
顧談雋又睨了眼她手裡的文件,略微懶倦地側了側頭:“開公司的嗎。”
“也不是。”
溫知予聲音挺小的。
創業不敢說,知道這兒都是大佬,她那小工作室也實在算不上什麼公司,和麵前他擁有的資本比起來天上地下。
她想到他剛剛那幾個字。
做遊戲的,好像確實是。她也不過是個喜歡遊戲、搞原畫的設計師罷了。
顧談雋很快收起視線,嗯了聲:“遊戲挺難做的。”
她也跟著嗯了聲。
空氣再度沉默。
溫知予的站姿更加拘謹,雙手捏著文件夾,站得比那些前台小姐還標準。
顧談雋再次瞥了眼。
他突然開口不是因為彆的,就是原先也稍微了解過遊戲這個行業,當時有點興趣。不過興趣到底是興趣,因為不是他常涉獵的領域也就放棄了。
這是他頭一回見著搞遊戲的女孩子,昨天去科技會也見到了,今天又來談合作,親力親為,倒是勤懇。
況且能連著兩天碰著,也是緣分不是麼。
前台把煙遞過來,說:“顧先生,您的arlboro。”
冰藍色外殼,全英文字母。他抽出一根煙拿打火機點上,微苦的煙味散出,飄到了溫知予那兒。
並非傳統香煙刺鼻的味,夾了一絲冷調的澀,像特彆含義的小眾香水。
隱約帶了點他身上的氣息——
溫知予也不知道他身上是什麼味道,她從沒聞過,也沒敢幻想過,但那一刻腦海莫名就閃過了這個想法。
這種認知叫她肩膀和感知都無意識放緊了些。
顧談雋察覺了出。
意識到公眾場合會有人不喜歡煙味,他又把煙給撚滅了。
越茜拿著酒嬌俏地回來,說:“顧先生,這酒還挺沉呢。回去趁著雨幕小酌兩杯肯定很有氛圍。”
上邊在打牌,那麼一大群人,偏偏話讓她說出來跟倆人有什麼關係一樣曖昧。
顧談雋問:“跟誰喝?”
越茜眼底躍躍欲試。
顧談雋像猜透,道:“我可沒那心思。”
越茜隻能嗔道:“我還沒說呢。”
顧談雋上去了,又是隨著一聲聲禮貌謙遜的顧先生漸遠,在這樣奉承刻意的環境裡。
溫知予終是沒忍住抬眸看了一眼。
樓梯上,男人背影清瘦,白色襯衫,筆直的腿,手抄在口袋裡,比例無暇得跟海報裡走出來的人物,什麼套在他身上都格外有格調。
和記憶裡處於人群中意氣風發的少年一致。
隻是,多年後的他更成熟些罷了。
年輕嬌小的女人跟在他身後,踩高跟鞋的樣子像什麼出身世家的貴家小姐。
她心裡泛酸了些。
顧談雋身邊從不缺人,她知道的。
不管高中還是現在,成群結隊的一夥人裡,他總是站在最中間最眾星拱月的那個。
朋友多,喜歡他的、找他的女生也就多,原來校花專門去他班級找過他,也有隔壁二中的女生專程跑來看他。
看那個常年霸占三十二中年級第一的人到底多有魅力。
剛剛那個女生真好看,應該是他新女朋友。
也隻有那樣會撒嬌、能俏皮的漂亮女生才有能力做他身邊的人吧。
溫知予壓著心中思緒,望外麵的雨。
他和她說過的話每個字在胸腔滾動。
——你是做遊戲的?
或許,這是這麼多年後他和她說的第一句話。
明知是浮夢,卻叫人回味,甘之如飴。
“你和那個女生認識呀?”上去後,越茜主動問。
其實拿酒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他和對方搭話,雖然麵上一如平常沒什麼表情,但兩句話肯定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