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瑤自以為自己在這宮裡是個小透明,卻不知道,這會兒惦記她的人可真不少。
“你是說,皇上為了瓜爾佳氏,處罰了常雯兒?”
慈寧宮裡,太後看著跟在自己身旁多年的嚴嬤嬤,神情頗為驚訝。
嚴嬤嬤糾正道:“不過口頭斥責了幾句,讓常貴人回去閉門思過,倒也不算什麼處罰。”
頓了頓,補充道:“怡太常在雖然在場,但皇上一眼都沒看她,若說是為了她,似乎有些牽強了。”
太後再沒說什麼,歎了一口氣,身子往軟榻上歪了歪,嚴嬤嬤趕緊拿了一個枕頭墊在她身後,又做了一個手勢,室內的一個丫鬟立即上前屈膝蹲下,拿著美人槌,輕輕在太後腿部敲擊著。
太後半躺下來,怔怔的看著不遠處牆麵上掛的一幅《秋風行獵圖》。
這幅圖是康熙五十六年八月,她的老十四隨先帝去秋邇時,特命宮廷畫師畫了,又千裡迢迢的派人從木蘭圍場送來,獻給她的中秋節節禮。
宮廷畫師的畫技自不必多說,上麵的一草一木都畫的栩栩如生,隻是因她常常從匣中拿出來觀看,後又直接命人掛在臥室牆上,所以紙張邊緣漸漸發黃,圖中顏色也略顯黯淡了。
但這絲毫不影響她對這幅圖的喜愛。
在這幅行獵圖中,老十四穿盔帶甲,雄姿英發,位居所有阿哥之前,胯下一匹馳騁的棗紅色駿馬馳騁著,從山坡往下衝去。
與此同時,他手上的紫檀龍舌寶弓,拉成滿月之狀,向著遠處林中的一匹疾跑的白斑梅花鹿射去。
時至今日,她都清楚的記得自己收到這幅圖時,激蕩難平的心緒。
古有逐鹿問鼎之說,老十四托人獻她這幅圖,其中的深意,她自然能明白。
她的老十四長大了,有了問鼎天下的雄心。
她作為他的親額娘,自當助他一臂之力。
待先帝木蘭秋邇回來後,生了一場重病,她在旁侍疾時,拚著“後宮不得乾政”的規矩,向先帝請求立十四阿哥胤禵(yti)為太子,先帝並未不悅,隻是淡淡說道:“你放心。”
為了這一句“放心”,他的老十四去征戰沙場,拚命想要立下赫赫戰功,向先帝、向諸大臣證明自己。
一秋穿塹兵多死,十月燒荒將未回。
可卻在中途,被她的另一個生性冷肅孤僻、成日隻知道訪仙問道的兒子搶占了先機。
她怎麼能甘心呢?
想到以往的事,太後眼裡閃爍著淚光,擺了擺手,讓宮中其他人下去,拉住嚴嬤嬤的手,帶著幾分祈求,道:“景陵那邊偏僻幽冷,哀家實在放心不下,哀家現在不求其他,隻求讓老十四平安回京,我們母子團圓,你說說,有沒有其他辦法?”
嚴嬤嬤亦覺感傷,為難道:“這……恐怕得求得皇上答應才行……”
“皇上?”
太後冷笑道:“你也知道老四,他為了權利不擇手段,連親弟弟的皇位都能搶,他又怎麼可能輕易允許老十四回來,動搖他的江山?”
嚴嬤嬤臉色一變,連忙提醒道:“太後慎言。”
指了指外麵,輕輕道:“小心隔牆有耳。”
太後冷哼一聲,沒再多說。
雍正此時還不知道自己又雙叒叕,被自己的親額娘diss了一頓,當然,就算知道,他也習以為常了。
他這會兒正在鐘粹宮配殿,常雯兒所居的碧芳閣處用晚膳。
經過早上的事,常雯兒滿腹憤懣和鬱氣,回宮後,又是打宮人,又是摔東西,胡亂發泄了一通,心情才稍微平複下來。
接著,心中不由有些擔心,生怕皇上從此對她生厭,再不翻她牌子了。
她比起宮裡現有的其他妃嬪,位份最低,又是包衣宮女出身,唯一能依仗的,就是皇上對她的幾分另眼相待。
而這幾分另眼相待,完全是因為,她是先太後指給皇上的“試婚格格”。
但先太後早就歿了,以後的事誰說的準。
常雯兒忐忑之餘,琢磨著應當使個什麼法子,才能讓皇上對她“回轉心意”。
“輕浮急躁,愚魯莽直”這個評價,重的讓她害怕。
她正想的出神,外麵便傳來旨意,說是皇上今天要來她這裡用晚膳,傳旨的還是總管太監蘇培盛。
常雯兒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待蘇培盛走了,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問身邊婢女:
“皇上今晚要來我這裡?”
頂著一個巴掌印的彩月,勉強笑了笑道:“您沒聽錯,蘇公公親自來傳的旨,豈能有假?”
常雯兒眼睛一亮,長呼出了一口氣,道:“我就知道,皇上還是想著我的。”
這不,早上才剛罵了她,就立即不忍心了。
二月尚是春寒料峭的時候,碧芳閣裡卻暖如陽春,熏爐中青煙嫋嫋,暗香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