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瑤手中的《大清會典》,是康熙朝的通行本,編纂方式仿照的是《唐六典》和《明會典》,與後世修篆完備的《五朝會典》不同,中間既沒附圖例,也沒有附事例,落筆簡單明晰,全書僅一百六十二卷。
其中有關於商稅製度的部分並不長,蘇沐瑤一會兒就看完了。
隻是,看完之後,她不禁皺起了眉頭。
上麵幾行字,清楚明白的寫著:
商稅國標:
第一等:凡過手價銀百兩及以下者,征收商稅,擬令值百抽其二;
第二等:凡過手價銀千兩及以下者,征收商稅,擬令值百抽其五;
第三等:凡過手價銀萬兩及以下者,征收商稅,擬令值百抽其十。
第四等:凡過手價銀萬兩以上者,征收商稅,擬令值百抽其三十。
看著好像挺合理的,甚至比現代企業稅標還低些,但仔細一琢磨,就覺得有些不大對頭。
這裡麵所說的過手價銀,指的可不是商戶所得利潤,而是商品營業總額,沒扣除成本、地租、人工費那種。
先說第一等,一年到手一百兩左右的營業總額,屬於低成本低利潤個體商戶。
集市上走街串巷,辛苦叫喊的糖葫蘆販子就是一個典型例子。
山楂是自己家種的,沒有地租,更不會額外雇人,主要成本花在熬製的飴糖上。
仔細算一下。
糖葫蘆一串兩文錢,成本一文錢,淨賺一文錢,一草靶的糖葫蘆五十根,一次淨賺五十文錢,拿平均一天賣出一草靶來算,一年風雨無阻,總收入約為三十六兩銀子,淨賺約十八兩銀子。
繳納商稅=過手價銀(36兩)x國標(2)
=072兩
一年頂了天最多賺十八兩銀子,還得繳納一兩的商稅,除此之外,還有人頭稅、雜稅、生捐等等稅。
若有家室,還得供應一家老小的基本吃用,《紅樓夢》裡麵,劉姥姥住在京都邊郊,一家四口一年要花費二十兩銀子。
攢不下錢,完全攢不下錢。
能苟活著就不錯了。
那如果不是第一等的底層商販,而是第四等的大客商呢?譬如說出海的船商。
假使一船貨物五千兩銀,一次載十船貨物,一年出兩趟海,一年的總收入是十萬兩銀。
若各項基礎成本按五萬兩銀來算,一年淨賺五萬兩銀,那麼:
繳納商稅=過手價銀(10萬兩)x國標(30)
=3萬兩
好了,繳完商稅,到手的銀子隻有兩萬兩了。
也就是說,自己淨賺的錢要和大清國四六分,自己是四,大清國是六,一應風險自己承擔。
遇上風浪,船翻了人噶了,大清國不管;回來做生意,貨物不走俏,賠了本金,大清國也不管。
但你賺了錢就得繳稅,這點沒得商量。
總結一句話:商人實慘。
從前蘇沐瑤看網絡小說,常看到有女主穿越到古代,開局窮困潦倒,連個基本盤都沒有,但沒過多久,就能利用現代知識,開始做生意,一步步做大做強,最後掙得盆滿缽滿,大殺四方,走上人生巔峰。
她看的時候很爽,超級有代入感,但這會兒卻發現小說就是小說,紙上來得終覺淺,現實生活永遠沒小說那麼簡單容易。
封建社會,士農工商。
農人排在第二等級,都過得極不容易了,每年各種稅收,吃飽穿暖都成妄想,還經商呢。
當國家想要把百姓牢牢捆綁在土地上時,個人再怎麼掙紮都是無用。
唉。
蘇沐瑤不免開始憂慮自己的雪頂春梨生意了。
自己現在淨賺應有兩萬兩銀子了,但若一朝繳納商稅,卻得按著內務府那邊的總收入五萬兩銀子算。
5萬兩x30=15萬兩
那她到手的銀子,豈不是隻剩下了五千兩??!
蘇沐瑤:“……”
她手裡的山瓜子頓時不香了。
蘇沐瑤閃過這個念頭後,又很快給打消了。
剛才那樣算是沒錯,但內務府應該不至於這麼黑,讓她繳全稅,他們一毛錢都不掏。
所以,還是先彆自尋煩惱了。
她合上書,往窗外看去,才發現,在她出神的時候,外頭的雨越下越大了。
雲墨去取晚膳,還沒回來。
外麵雨這麼大,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